*Jonathan x Evan(完全AU所以就用本名了XD)

*超級英雄(?)x警察AU,OOC與BUG一籮筐

*一切內容純屬虛構,若有雷同純屬巧合

*上中下加起來總共八萬字,請大家愛護眼睛!


「我發現一件事情。」Brian宣布。

「你發現你媽媽不小心把你的腦袋留在肚子裡沒生出來嗎?」TylerEvan手中抽出一張牌,發現沒辦法和自己手中的任何一張牌湊成對之後惱怒地把牌塞到Marcel的鼻子下要他抽。「這不是新聞,Brian。大家早就知道了。」

「你嘴巴很賤!」Brian大聲抗議,「不是啦,我要說的是很認真的一件事情。」

「哈!」Marcel成功地將牌湊對,氣勢十足地把一對牌拍到桌上。聲音大得好像休息室的玻璃桌會直接裂開。Marcel把手牌移到Craig面前。「什麼認真的事情啊,Brian,你發現你的腦袋是海綿做的?」

TylerMarcel大笑著擊掌時,Brian難過地縮去旁邊哭了一場。

「不是。」Brian堅強地擦掉眼淚,回到Evan旁邊坐好。此時已經輪到Evan抽牌,Evan正專心地凝視著Craig的眼睛,試圖偵破他手上有沒有鬼牌。「比那還重要……Evan,你這樣看著Craig的畫面我要是拍張照片然後寄給Jonathan,他會生氣嗎?」

「呃,不會。」Evan爽快地抽走了一張牌,滿意地和手上的一張梅花三湊對之後丟出去,「不過我會生氣,Brian,如果你真的有大腦,我會現場把它挖出來然後丟到海裡。」

「你挖不到東西的,Evan,」Tyler惋惜地說,「我猜你最多能挖到一點狗屎還是什麼的。」

Brian又到旁邊哭了一場。這中間鬼牌從Evan手中轉移到無知的、一直被Evan的演技所騙的Tyler身上,讓Tyler發出憤怒的尖叫。接下來抽牌的Marcel平安地避開了那張鬼牌。

Evan,」Brian回到位子上時,注意到了什麼而伸出手去翻Evan的衣領,「Evan,你這邊怎麼紅──」

 

下一秒休息室內迴盪著慘絕人寰的尖叫。

 

大夥相當合作地把矮桌拖遠點,給Evan足夠的空間對Brian施以日本摔跤的十字固定法(噢但他不是日本人)。

「我要死了!Evan!」Brian哭喊著。

「那有什麼關係呢?」Evan溫柔地說,「就死吧,沒什麼大不了,人生難免一死。」

「不要,我不要死得這麼痛苦!」

「不會痛的,噓,一下就好。」Evan安慰道。

「什麼一下就,而且你騙人啊哪裡不痛,這超痛的、啊、你們大家救我啊!」

「這傢伙真的沒腦袋。」Marcel在胸口畫了個十字。看到別人脖子上的痕跡本來就不該像個白痴似的「欸欸你脖子怎麼紅紅的」,更別提這個人是Evan

「再見了,Brian,我希望你死掉之後可以在天堂找回你的腦袋。」Tyler同情地嘆息。「或者在地獄,隨便。」

「別詛咒我下地獄!」

Brian,好奇心會殺死人的。」Craig在旁邊雙眼含淚(笑出來的)地勸戒。

「什麼都別──Evan、對不幾啦真的對逼起!磅該窩,罷拖!」

被折磨到口齒不清、還飆出了愛爾蘭腔調的Brian哭著求了五秒鐘,Evan才終於鬆開他,放著人爬行到旁邊躲在角落嚶嚶哭泣。

「你昨天是不是用這招對付那個家暴老婆的垃圾啊。」TylerEvan把方才混亂中散掉的手牌找回來然後交給對方。

「謝謝你。噢,對啊。」Evan若無其事地接過牌。「那傢伙一直不肯就範,害我不小心拗到他的中指──還寫了份報告。」

「你沒爆他的蛋就不錯了,換我一定爆。」Tyler把剛剛推開的矮桌拉回來。「噢,對了──Marcel,我聽說你們昨天去處理酒店械鬥的時候又看見Batcoon了?」

「噢,對啊。」Marcel聳聳肩,「他憑空冒出來,我真的不知道他從哪跑出來的。總之他就那樣跑出來,老樣子,幫我們收拾了大部分的混蛋,然後甩了一大份資料出來……我猜我對上個月對某某議員進行傷害的就是這群混蛋、而他們是受人指使的這件事也不能算太訝異啦。

「嘖嘖,看看這些毫無作為鬆弛的老屁股有多招人嫌。」Tyler裝腔作勢地搖頭,「最近不知道是有什麼風潮,老是有政治人物被扁……

最近確實很不平靜。唐納休湯普森的作風雖然有許多惹人懷疑的地方,但他意圖振興經濟的發言卻受到中下階層人民的熱烈歡迎。敵對的陣黨和候選人如臨大敵,打起十二分精神競選,效果卻不如預期。奇怪的是,從上個月開始,試圖暗殺湯普森的案件層出不窮,從試著遠距離狙擊的到以小刀近處攻擊的行刺事件頻頻傳出,幾乎是例行公事了。不只如此,一些和湯普森表態站在同一陣營的政治人物也傳出碰上攻擊事件。湯普森陣營的發言人嚴正提出質疑,認為有心人士故意操作這些事件,只因為民調倒向他們。而敵對黨氣急敗壞地指出這一切根本是湯普森的自導自演,人民卻似乎更偏向認為那些暗殺者是害怕湯普森當選而決定行凶,敵對黨或許不是主導者,卻有用這起事件抹黑湯普森自導自演的嫌疑。因為這些暗殺行動,導致支持湯普森的人更加義憤填膺,連中間部分的選民也開始動搖。全國的氣氛動盪不安,誰都知道這情況不對勁,卻不知道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麼。

「要是有人可以去狠狠踢一下湯普森的屁股就好了。」Craig夢幻地說。「不過好像真挺難的,他身邊的隨扈是不是一個比一個猛啊。」

Evan的手抖了一下,若無其事地拿起手邊的水喝了一口,然後被Tyler提醒他喝的是他的水。

「說不定他的隨扈真正想做的是讓那些人得逞。」Marcel懶洋洋地看著Evan伸手去抽Craig的牌,「甚至是自己出手把對方打得滿地找牙。誰知道?」

「啊!」Craig突然大叫。「不是吧,又是Evan?」

Evan得意洋洋地晃著自己成功湊對之後只剩下一張的手牌,「Brian,你哭完了沒有?」

EvanEvan,你有空教我你剛剛那一招。」Brian爬回來請求剛剛對他痛下殺手的元兇。

「你把你發現的事情說出來,我來決定那有沒有價值。」Evan隨性地把牌轉到Tyler面前給他抽,「說吧。」

「我要講認真的事情。」

「那你就說吧。」

「好。呃,」Brian神秘兮兮地壓低了聲音,「你們知道,網路上有人特地幫Batcoon架了個網站。」

「噢,對啊,他們甚至還幫你也架了一個網站呢。叫做『Brian是個大白痴』──」

Brian扁扁嘴,這次沒有躲到旁邊去哭。「你們聽我說。上頭有人整理了被Batcoon踹出來的案件……不像我們局裡自己知道的那麼完善,但資料也很多了。然後大家發現,Batcoon抓了一大堆有可能曾經是湯普森經濟來源的傢伙,把他們送進大牢。現在湯普森似乎因為這樣而有點資金週轉不靈了。」

「什麼?」

「沒有錯啊。表面上看起來Batcoon好像是隨便打,但是如果連起來看,會發現他好像是想要抓到湯普森的什麼。」Brian思索著摸摸下巴,「我覺得他鐵定不是打擊犯罪那麼簡單。再說了,他到底都去哪裡搞來那些消息的啊。」

「搞不好是個間諜。」TylerBatcoon的一切都不甚上心、也覺得這些網路上的整理不值得太認真──說到底,他是打從一開始就對Batcoon抱持不信任感的人,所以他只是隨便搭話,「就像電影裡面演的那樣。」

「這不是電影,是現實生活啊Tyler,就因為這樣Batcoon才──」

「啊吵死了,看你的電視去。」Tyler把遙控去拿去丟人,但是Brian的反射神經也不是蓋的,一把就接住了遙控器。

Evan本來想著Brian認為重要的事情被這樣打斷會不會難過,所以想要再多問點什麼的時候,Anthony卻突然猛力撞開了休息室的門,甚至嚇得Marcel把手上的牌都丟了出去。

「快看新聞。」Anthony說,「快點!」

拿著遙控器的Brian困惑地打開了電視。警局裡的電視通常都會停在新聞台,儘管他們拿到的訊息都比新聞要來得更早。現在正在放送的新聞看起來是則相當重大的插播新聞,跟某場演講活動有關。

「老天、喔我的天,」Craig直接站了起來,「有人受傷了。」

畫面上人群互相推擠踩踏,哭喊著要從會場裡逃出來。會場內不知道為什麼不停有煙霧從裡邊飄出來,看得出來一片混亂。

「需要我們支援嗎?」Tyler立刻丟下撲克牌起身。

「還沒來消息,不過Lui要我們準備著。先出來。」

他們急急走出休息室,Evan走在最後面,他一踏出休息室就被人猛力拽到旁邊。

Lu──Lui。」Evan驚訝地看著力道有點用得過猛的對方,自從Lui把他們踢出來之後,他們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和Lui說話了,他完全沒想到抓住他的人居然是Lui,「我們已經知道那件事了,我們現在要──」

「不,你不用去。」Lui把他推回休息室裡面,在他困惑不解地瞪大眼睛時反手關上了門,「你不用去。」

Lui的臉色不太對,這讓Evan儘管還摸不著頭緒、卻也起了點警戒心。「……Lui,不要嚇我,怎麼了?」

Lui微微張開嘴,眨了眨眼,最後還是決定把事情說出口,「你──你,知道隨扈這件事嗎?」

「隨扈?」

「你是不是有認識的人在當隨扈?」

Evan的心底喀噹一聲。

不會的。他在心裡想著。這太可笑了,Lui甚至不認識Jonathan,他說的不可能是Jonathan。不,也許他們根本就認識,那天Jonathan什麼都沒說,但他也沒否認不是嗎?

如果不是JonathanLui幹什麼問他這個問題。

Lui,」他說,尾音微微飄了起來,「Lui,你為什麼會……

「那場演講是湯普森的演講,」Lui說。「有個人攜帶了手槍,在湯普森演講的時候朝他開槍。事出緊急,有個隨扈,他跳了出去。現在還不知道他的狀況如何,場面太混亂了。

Evan停住了呼吸。

「你待在這邊。」Lui沒有拍他的肩膀、沒有任何安慰,只是平靜地這麼告訴他,「你不需要去。晚一點我會來找你,你在這裡等我。」

Lui說完便離開了休息室,留下Evan一個人孤拎拎地站在那邊。

 

試圖在某大學的演講上暗殺演講者的男子後來被警方制伏,他拒絕開口、只說了是奉命行事便堅持行使緘默權。場面混亂,大概有十幾個人因為相互推擠而受傷。

湯普森針對此事表達震驚與憤怒,強烈地要求警方要儘早查出幕後主使者,並且真誠地慰問那名保護了他的隨扈,希望他早日康復。

 

Lui在晚間九點的時候終於回到警局,他把坐在椅子上動也不動、只是發呆的Evan從後門帶走,上了一輛很不顯眼的黑色轎車。Evan甚至一直到車上了,才想起來這樣上陌生人的車就是他們警察經常在宣導「絕對不要做」的事情。

「你是誰?」他有些木然地詢問負責開車的人。

「嗨,我是Luke。」對方回應,從Evan的角度只看得見對方臉上的墨鏡(都晚上了為什麼還要戴墨鏡?)跟那不知道養了幾年的鬍子。「你們的,呃,這之後再說。」

他也沒必要說,因為Evan根本不關心他是誰。

「他傷得怎麼樣?」Evan轉過頭來問Lui,聲音還是平平板板的,「很嚴重嗎?」

Lui重重地拍了一下額頭,但是沒有回答Evan的問題。

「今天的事情到底是哪一邊的?」Lui毫無道理地抓住Luke的椅背搖晃了兩下。「是在測試隨扈的忠誠度、還是真的是計畫的一環?」

「我認為是後者。」Luke回道,「不過Ryan他還在調查,所以我不下定論。」

我說過你們應該換人去的,LukeJonathan太顯眼了。我們大可不用這麼危險的方式鞏固所有人的可信度。」

「但我們沒有其他辦法了,論身體能力就是他最好啊。換作我們當中隨便哪一個都不可能像今天這樣擋下那顆子彈。只要真的打中他、一切就都完了。」Luke煩惱地嘆了口氣。「今天是我們的錯。」

「你們到底在說什麼?」Evan再也忍不住了,他一把抓住Lui的袖子把人往旁邊拖,「你為什麼好像什麼都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不、不、不不,」Lui恐慌地擺擺手,「這些事情都要由Jonathan親自跟你說,如果我敢告訴你一個字,他會殺了我。」

「他到底有沒有怎樣?」

「你等一下看就知道了。不過看我還有餘力跟你開玩笑,你猜呢?」

Evan沉默了一陣子。「你果然知道Jonathan。」

「喔不,」Lui呻吟,「他會殺了我。」

「那不算,放心。」Luke安慰道。

「你又是誰?」Evan把矛頭轉了個方向,「你是他的同事?」

「喔不,」Luke用氣音哀號,「他會殺了我。」

「這不算,放心。」Lui反過來安撫對方。

Evan突然覺得自己是那個完全搞不清楚狀況的超級大傻子──事實上,他就是。從Lui的態度他知道Jonathan受的不是重傷,放鬆之餘、一把怒火沒來由地燒上來。他交叉雙臂,眼神不善地瞪著車窗外,有一瞬間甚至開始思考等等由自己親手把Jonathan給殺掉的可能性。掐死或許是個不錯的手段。

Evan。」Lui開口,故意用了小孩子的聲音想要逗他開心,不過他大概不知道這在這個時間點只會讓Evan興起把他的頭塞進後車廂的違法念頭。「Evan,我很抱歉。一直以來把你們通通蒙在鼓裡,我想如果你等會如果夠冷靜的話,會知道為什麼我得這樣做。」

「你為什麼不直接跟我說算了?」聽著小孩子的聲音說出這麼一串嚴肅的話題,Evan脖子上的青筋跳了兩下。

「因為不應該由我來說。」Lui想了想,然後給他這個回答。「不過,因為你們這段時間表現得完全不像是我的人……我要道歉,我用了點手段,讓你們看起來像是害怕危險,呃,那要怎麼說──

「──你,居然,讓我們看起來,貪生怕死?」Evan轉過頭來瞪他。

「──噢對、就是這個詞,貪生怕死,我就想說有個詞。我用了點手段讓你們看起來像是貪生怕死所以不願意繼續幫忙,這樣之後的計畫才能推行。」Lui眨了眨眼,「當然,有點捨不得讓你們出來賣命也是其中之一啦。」

「我恨你。」Evan洩憤道。

「啊,我不會被殺掉了。」Lui不知道為什麼鬆了一口氣。

「你不會被殺掉了。」前座的Luke欣慰地同意。不明所以到讓Evan的怒火越燒越旺,腦袋裡面折磨Jonathan的手法也愈來愈血腥。

他們來到一間私立醫院,但是Luke並沒有直接開下停車場,他在醫院附近毫無意義地繞了幾個圈,最後開到醫院的後門。那裡有另外兩個黑色衣服的人站在那邊,顯然在等他們,因為一看到車子他們就立刻四處張望,然後小跑步過來。

「快下車。」看起來比較年輕的那個打開了車門,催促他們下車,「他們有人一直在繞,很麻煩的。」

Evan下了車,正要回頭等Lui,卻看見年紀稍長的男人湊過來一把推上車門。Luke更是二話不多說地直接把車開走了。「跟我來。」

Lui他──」

「他有其他事情要做。」男人的嗓音柔和,側開身子示意Evan跟上,「這邊,跟我們來。」

「因為有些……呃,有些問題,所以我們不搭電梯。」年輕的男人跟在Evan旁邊,壓低了聲音,「我們走樓梯。走到九樓,你可以嗎?」

……可以。

兩個男人帶著Evan穿進逃生梯,一路往上爬。Evan一直有在做體能訓練,因此就算跨大步、毫不停歇地往上爬也不感覺如何吃力。這兩個男人似乎也是,而且相較之下還更輕鬆的樣子。

「我是Bryce。」走在Evan旁邊的年輕男人輕快地自我介紹道,還順便介紹了走在後頭、一直在注意四周情況的年長男人,「他是Ryan。」

「你一定要挑在這個時間點自我介紹嗎?」後頭的Ryan不置可否地笑道,「時機挺差的。」

「不趁現在講的話等等也沒機會了。」Bryce聳聳肩,「Evan──」

「你為什麼知道我的名字?」Evan錯愕地挑起眉頭。Bryce心虛地「噢」了一聲,直接停下腳步然後把落在後頭的Ryan往前推。

「我們都知道你的名字。」被頂替上來的Ryan無奈地接口,「抱歉,你大概會覺得被冒犯還是覺得噁心,不過……等等Jonathan會告訴你。」

莫名其妙。Evan翻了個白眼,在不小心惱怒起來的瞬間沒有調好氣息,已經爬了五層樓高而不小心呼吸混亂了那麼一下。

那天晚上他和Jonathan雖然算是以和平收場,但是他還是什麼都不說、他還是什麼都不知道、疙瘩還是在。這段時間Jonathan依舊很忙,而Evan也終於有些線索猜測原因了──既然是湯普森的保鏢,這段時間鐵定是各地到處跑,沒時間回家是理所當然的。

所以這兩個人也是湯普森的保鏢?

但是看Lui對於這兩個人直接把他帶走又沒有其他表示,就算真的是湯普森的保鏢,那麼應該也不是壞人。他突然想起Lui不曾告訴過他們的與調查局之類的特別單位合作的事情,他想也許他們是那邊的人,只是現在跑出來當臥底。

「他傷得怎麼樣?」他忍不住問走在他身邊的Ryan,「很──很嚴重嗎?」

Ryan猶豫了一下,似乎在想該不該說,「以那場意外的突發性來說,不算最嚴重的。」最後Ryan選擇這樣回答他。

Evan咬緊了牙,埋頭默默地爬樓梯。

九樓說高、以他的體力來說不算高,但是說矮也不矮。馬不停蹄地爬上九樓,Evan看著RyanBryce都面不改色,莫名地好勝心起,硬是不肯露出一點需要時間調整氣息的樣子。

「走這邊。」Bryce小聲地告訴他,「噢,對了,因為任……還有些事情在進行中,所以大概一個小時候我會來找你,然後帶你下去。

Evan點點頭,知道要是自己現在開口的話聲音會喘。

他跟著兩個人穿過走廊,最後在倒數第二間病房前停下。Ryan比了比手錶,然後輕輕推開病房門。

Evan知道那是對方要自己注意時間,於是點點頭,然後側身輕輕鑽進了病房內。

房間裡沒有開燈,但是沒拉上的窗簾讓外頭的光稍稍打了進來。有個人影坐在床上,Evan看不清楚是誰,但是他很清楚對方正盯著自己看。

他有很多想要問的問題。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那些人是誰、你到底在做些什麼……但是他做的只是幾個跨步走到床邊,彎下腰抓住那個人的手。

「你傷到哪裡?」他問。

那人在昏暗中低聲笑了。是Jonathan。當然是他。

「子彈打到我的右肩。」他的聲音有點疲憊,但不虛弱,「因為有穿防彈背心,所以……沒事,這不是最嚴重的。

「你不要告訴我你身上都是傷疤。」Evan語調平板地說,「而你之前不肯讓我脫你的衣服都是因為你怕嚇到我。」

「噢、嘿,」Jonathan聲音沙啞地笑了起來,「別那麼聰明,好嗎?」

「真的?」

「猜對一點,但不是全部。我身上沒那麼慘。」Jonathan說,「你先坐下吧。」

Evan本來想要直接坐到床邊,但轉念一想,眼前這個人不知道有多少事情瞞著他,搞不好只傷到右肩這件事也是假的。所以他還是乖乖地把一張椅子拖到床邊然後坐下。

他的眼睛已經適應黑暗,可以隱隱約約看見Jonathan隱隱閃著微光的藍色眼睛。那雙眼睛從頭到尾都看著自己,眼底帶著柔軟的愛意。

「我坐好了。」他說,不確定自己的雙手該擺在哪,所以他擺在床上。Jonathan摸索著抓住了他的手。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溫度冷得讓Evan皺起了眉頭。

「搞得那麼隱密,有沒有嚇到你?」Jonathan笑著眨眨眼,「我現在的情況有點複雜,接下來會更麻煩。而且親愛的湯普森先生說為了我的英勇犧牲,他希望派人來看著我。所以只有這段時間可以找你來……對不起了。

「只要那個人沒有坐在這裡然後握著你的手。」

「相信我,他敢的話我絕對砸破他的腦袋。」Jonathan被逗樂了,「你還好嗎?」

Evan一直到對方加重了握住他手的力道、才發現自己原來一直在發抖。「……不好。你快嚇死我了。

「過來。」Jonathan鬆開他的手,但是張開了雙臂,「小心別壓到我右邊的肩膀就好。」

Evan本來想要嫌棄對方,可是他發現自己繼續逞強下去實在沒什麼好處、還會顯得很難堪,所以他乾脆地抬起上半身,輕輕地靠到Jonathan左胸前。

「我其實有點希望你什麼都別說,」Evan聽著那強壯的心跳聲(還有點太快了),忍不住眼睛發痠。他已經忘記自己整個下午都在想些什麼了,那幾乎可以算是絕望到不知所措的悲慘情緒,他甚至想像著等到Lui回來之後告訴他Jonathan被一槍命中心臟這種相當不吉利的畫面。「不過我們只有一個小時,你還是快點吧。」

「我其實有點希望這句話可以在更羅曼蒂克的時候說,而且到時候我們不會只有一個小時。」

「住口。」

「我愛你,Evan。」Jonathan輕聲說,「我覺得你大概不會喜歡我在這個時候說,但是我現在覺得越快告訴你越好。」

Evan扁起臉,等到他想起醫院提供的病人服薄到只要一滴淚水就會透過去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Jonathan微笑著用手抹掉他臉上那些不受控制的眼淚。

「我恨你,你這混帳。」

「嗯──」Jonathan做出一副心情複雜的樣子,但他的聲音聽起來比Evan認識他以來的任何時候都還要滿足。「這比我預期得要激烈了點。不過沒關係,下次再說。」

「不要這樣。」他難堪地哽咽了一下。

「不要什麼?」

「不要開玩笑,你不需要在這種時候還希望我放輕鬆、或者什麼鬼的。你就……」這個姿勢其實不太舒服,但Evan不想起來,「你就……想說什麼就直接說,不要用這種語氣,然後……天殺的期待我會覺得開心什麼的。

Jonathan摸了摸他的頭髮。「這是我一直希望──」

「我整個下午都覺得你死了,或者至少是接近死亡的狀態。」Evan靜靜地說,「現在這樣很好。現在這樣就很好。」

「噢,」Jonathan嘆息,「Evan。」

Evan撐起身體,「所以要說什麼就快點說,像是要跟我招供你其實已經結婚了之類的──然後我就可以在這邊殺了你、接著自殺。」

「老天,我才沒結婚。」Jonathan不滿地回道。「剛剛是誰說不要用開玩笑期待對方會開心的?」

Evan不理他,只是重新坐直身子。「快說吧,比方說你到底都在做什麼、那幾個人到底是誰之類的。別擔心會打擊到我了。」

Jonathan失望地碎唸著一些「就知道這不是在拍電影才會這麼不浪漫」之類的話。Evan耐心地等他抱怨完。

「從哪邊開始比較好?」Jonathan委屈地問他。

「隨便你。先從那些人到底是誰還有為什麼都知道我是誰開始好了。」

「嗯……Jonathan沒什麼意義地拍了幾下床鋪,「他們是我的同事。」

「我有腦子我猜得出來。我想知道的是你們都在做什──」

「唉,就是電視上演的那些啊,我是那個什麼,情報局的特務啊、這樣,然後因為湯普森做的事情國內外通通都有,你知道,官商勾結、不法交易、對國外販賣國情機要,之類的。我們跟調查局合作要揪他出來,已經埋了很久了Jonathan的語速很快,還時不時偷瞥Evan、注意他的反應。

「你是特務。」Evan重複。

「呃、對。更正確的說法是情報員,不過特務比較通俗──」

「所以你很能打。」Evan不理會Jonathan的碎碎唸。

「還──還算滿能打的。雖然不像電影裡面那樣需要上山下海,不過我還是很能打。」Jonathan有點驕傲地咧開嘴,「近身搏擊跟遠距離狙擊的成績都是局裡第一名。」

Evan想起在車上時Luke說的話。論身體能力就是他最好啊。換作我們當中隨便哪一個都不可能像今天這樣擋下那顆子彈。他挑起眉毛,但是眼前的Jonathan並不是真的想要炫耀,比起炫耀,他看上去看想要得到的是Evan的稱讚。不是崇拜、不是欣賞,就只是稱讚。

Evan突然想起了Jonathan養在家裡的Delicious還有Delirious。浣熊Delicious是個惡魔,這無庸置疑,但是總是在咬了Jonathan的手之後跑到Evan跟前,像個小天使一樣用無辜的眼神期待Evan的稱讚。狗狗Delirious也是黏Evan黏得要命,不過牠更黏他的貓Batowl,拿到什麼好玩的都先拿去給貓看,儘管貓有時候會為了一些不可解的原因一掌拍掉那個東西。

這樣的Jonathan讓他覺得可愛透了。

時間不對、場合不對,可是Evan還是無法自主地感受到強烈的情緒在胸口翻湧,這讓他不得不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炫耀什麼。」他故作冷淡地捏了Jonathan的手背,讓對方吃痛地嘶了一聲,「繼續說。」

「我們也跟Lui有合作,就是──嗯,在長期調查他、知道他的底細之後。」Jonathan雖然對於Evan這樣冷淡有點痛心,但還是乖乖接了下去,「我們準備好所有證據之後,從湯普森底層的一些爪牙開始拔,其中一個就是你們警局裡面的小垃圾。」

「嗯。」

Lui推薦了你們,你們也確實很厲害。」

「你是那個時候認識我的嗎?」Evan問,並且在Jonathan嘴角一努的時候看破了什麼而再次開口:「不要說謊,我知道你認識我不是因為我是你的鄰居。你說實話,我不會生氣。不要說謊。」

Jonathan溫柔地沉默了一陣子,「……不是,我不是這個時候認識你的。要更早。

「但是不是現在說。」

「對。」

Evan點點頭,「繼續。」

「底層的爪牙拔完了,我們就開始往上抓,然後我們開始引起湯普森的注意……這是必然的。情報局裡面也有他的人。Jonathan無奈地笑笑,「所以他開始命人追查一些他覺得可能的人,我就是其中之一。」

Evan攢緊了拳頭,而Jonathan第一時間捕捉到他的情緒,安撫性地拍拍他。

「那樣的情況下我們不能再硬幹,所以我們決定……你知道,弄點內鬨什麼的出來,比方說利益衝突,或者是很自私的什麼想多活幾年──這方面不重要啦,就不多跟你說。總之我跟Ryan他們就是被挑出來,因為行為不檢而被停職察看,老天、我們甚至花了點時間在搞銀行的帳戶這件事上。最後轉頭巴結湯普森,然後成為他的隨扈的那幾個人。這部份很花時間。」

「這跟Lui後來把我們通通丟開有關係嗎?為了留張王牌什麼的?」

「你大概比我還適合當情報員。」Jonathan笑了起來,「有一部分的關係。我們認為留一點湯普森不知道的人手會比較好,我們可以信任你們,所以暫時把你們藏起來,但是還有另外一部分是因為,湯普森知道我跟你在一起。」

「但你──」

「我讓湯普森信任我了,沒有錯。」Jonathan知道他接下來要說什麼,「不過他那樣的人做事都喜歡留一手。他派人監視我,還有你。

Evan靜靜地聽著。「……這是為什麼那天晚上你告訴我『都是你的錯』?

「對,都是我的錯。你還記得。」Jonathan微微一笑,「我不應該,我太小看這個任務,我以為自己游刃有餘。你知道,我有能力,而且我有點看不起湯普森。我實在不應該……不應該在那個時候跟你在一起。他可能是個白痴,但他下面幫他出主意的人不是。

Evan的左手肘支著床,用掌心撐住自己的額頭。「……不然你要等到什麼時候?

「等這一切結束啊。等案子辦完,我再帶著……也許,也許披薩什麼的吧,去按你家的門鈴,問你要不要跟我交往。

「披薩才不是一個追求別人可以用的東西。」Evan嘲諷道,「你起碼帶個花吧。」

「追求你一定有用,你喜歡吃。我知道老是有送披薩的人去按你家門鈴。」Jonathan堅持,然後他想了想,「你喜歡花嗎?」

「給我閉嘴。」

「還記得我消失那段時間嗎?」Jonathan冷不防轉了個話題,「讓你威脅我說,只要有DeliciousDelirious就夠了的那段時間。」

「記得,幹什麼?」

「那段時間我被罵得很慘。」Jonathan笑著說,「說怎麼那麼莽撞,讓自己可以被威脅的把柄多了一個……我還覺得他們小題大做,一直到你在酒吧被搭訕那一天,那次真的嚇壞我了。

「什麼鬼,這跟那個有什麼關係?」

「有關係啊,」Jonathan詫異地說,好像Evan是一個一直搞不懂二加三等於五的小朋友。這讓Evan不悅地扁嘴。「那個去搭訕你的傢伙,是亞當的人。他按湯普森手下的吩咐看著你們,想知道你們是不是真的被Lui踢了出來。」

「喔我的、」Evan真正消化了Jonathan所說的之後,忍不住低聲咒罵。

「而且他很顯然知道你是誰──他知道你對我來說是誰。所以他專挑你,順便告訴我他們知道我的把柄是什麼,假設我是個臥底的話我最好安份點。可能,這是我們的推測。如果不是的話,在我們把亞當的人重新收網之後我會直接打斷他的老二。」

「前者比較有可能,後者的話就算了吧,」Evan還在回想當天晚上,想著他們有沒有人露出任何一點會害Lui還有Brock還有Jonathan他們所有人陷入危險的樣子。「我不喜歡有男人對著我流口水。」

「我流過。」Jonathan難過地自首。

「你那是睡覺的時候流出來的,那不算。」Evan面無表情地冷笑。

「哎,總之,」Jonathan搖了搖頭,似乎在提醒自己時間有限、沒太多時間給他們鬧著玩,「總之……那嚇壞我了。那讓我真的意識到只要我做錯一點點就會把整件事毀掉。

「後來你沒事嗎?你那樣把我帶走,不就漏餡了?」

「我們就是需要露出破綻。」Jonathan說,看著Evan益發困惑的表情笑了下,「噢,呃、還有……Jonathan心虛地咧開了嘴,「我……有點像是,對外說,對外說我跟你分手了。

「你什麼?」

「你先不要生氣!」Jonathan很緊張地哄他,「那之後我──我在──我在跟Ryan他們聊天的時候──就是還在為成為湯普森的隨扈作訓練的時候──我有點,像是,跟他抱怨你的事情,然後說你居然趁著我在忙的時候跟朋友去酒吧,那對我們的感情加上致命一擊,所以我們──我們──」

「你都抱怨了些什麼?」Evan陰森森地說,「誠實招來,這會決定DeliriousDelicious的監護權在這一切結束之後歸誰。」

「我說你──」Jonathan看上去快要被嚇哭了。這倒是挺新鮮的,Evan從中得到了一些不必要的快感。「噢天哪,Evan──」

「沒有人告訴過你接受警察審問的時候不會輕鬆嗎?給我老實說。」

「我抱怨你──你、你老是對我惡作劇,像是,我不知道,你老是故意把放屁座墊放到我的椅子上,或者往我的鬆餅裡面加辣椒醬,之類的,然後我很受不了這些惡作劇,我還說你你你,你,你太愛吃披薩了,跟我的喜好不符……

「這些都算什麼?」Evan冷笑一聲,「你抱怨這些只會讓你看起來心胸狹窄。」

「但我也只想得到這些啊!」Jonathan委屈地伸冤,「我想不到更多了,你那麼可愛!你……

「閉嘴。」

Jonathan乖乖地閉嘴了。但是他太害怕了以至於忍不了多久。

……BatowlDelicious還有Delirious的監護權還是我們兩個共有嗎?」他可憐兮兮地問。

「你繼續說,講完我會決定。」

「好……Jonathan怕到了極點,一字一句都小心翼翼,「然後就是,噢,接下來我們就是成功成了他的隨扈,每天為他奔波勞碌。然後由我替他擋下那些他自導自演的暗殺劇碼。」

「自導自演?」Evan想起早上的時候Brian說的那些話──回想起來那都好像是上星期的事情──「所以真的是他自導自演?」

「對。」Jonathan不屑地笑了一下,「他已經準備好了所有的資料,就為了在他自己受傷的那一刻把全部的事情都怪罪到對手身上。我們有搜集到的部份都偽造得相當漂亮,對手無法脫身。」

「等等,你說你負責擋……Evan突然有點混亂,「可是,你費盡心思讓對方相信你,好不容易當上他的隨扈,卻不顧他的計畫一直幫他擋下那些暗殺,這不就──」

「噢,對啊,很不可信吧。」Jonathan說,「不過同時和我轉頭去巴結他的還有RyanBryce。他們會負責舉發我,然後他們兩個的地位就更加屹立不搖了。我會被踢出來,接下來在重頭戲上演的那天──噢Lui大概過幾天就會跟你們講這件事──我就回到我的崗位上、做我該做的事情。」

……所以這是你為什麼表現得好像我們分手了,Evan終於懂了Jonathan剛剛說的是什麼,「你被懷疑了,而分手這事會讓他們覺得我跟你真的不是一路的、對他們沒有威脅。」

「對。」Jonathan得意地點點頭,「就是這樣,這樣等到重頭戲的那天,Lui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把你們派到那個會場去。三隻小傢伙的監護權?」

Evan不理他。「你還真把我當成索尼拍的蜘蛛人裡面的瑪莉珍了?需要你搞這些有的沒的?」

「事實上,真的需要。」Jonathan虛弱地苦笑,「在我開始露餡的那段時間,他們嚴密地監視你,想知道我說的分手是不是真的,要知道你到底是不是跟Lui還有我站在同一陣線。他們監視你們所有人,我說的是Tyler他們跟有參與這件事的人,你們所有人都被監視,但是你那邊是最嚴密的──一旦他們發現的話那就真的很嚴重了。」

Brock。」Evan安靜地說。

……對。」Jonathan的手指抖了一下。「我比你還要早知道Brock出事,他一出事就有人打電話給我了。好險他沒事──他們想給個警告。」

Brock開車很有一套。」Evan平靜地作結,結束這個話題。他並不想去思考如果Brock真的出事了的話該怎麼辦──他們都喜歡BrockBrock就像他們的大哥,而且Brock才剛結婚,他是個很好的人、有資格享受人生。

「好了,大概就這樣。你還有什麼想問的?」Jonathan安靜了一段時間才開口。

「你中間扯開話題太多次,我需要時間思考。」Evan瞪了他一眼。

「我知道。」

「你為什麼現在告訴我?」

「因為──因為,幾天後Lui會,嗯,會用一些方式告訴你們接下來你們該做些什麼,到時候你們會知道全部的事情。我不希望你從其他人那邊知道我在做些什麼,所以我一退下前線,」Jonathan擺了個鬼臉,「我就希望可以告訴你這件事。有點麻煩,所以我欠Luke他們一次。」

「你不應該把私人的事情放得這麼前面。」Evan批評他。

「嘿,特務的工作不應該像你們在電影上看到的那樣好嗎?」Jonathan反擊,「不應該是喜歡的人被綁在自己面前、然後被威脅說東西不交出來這人就死定了。沒那麼戲劇化,我們也就是管道比較多、事情比較多。電影上那些飛車追逐啊被壞人抓到啊什麼的都太誇張了,要是真搞到那個地步,已經是要打仗的節奏了。我們還是有私人生活的,只是要閉緊嘴巴──再說你跟這些事情又不是毫無關係。要不是需要你們當檯面下的王牌,你本來也會知道這全部的事情啊。」

「但是你老是在上演全武行。」Evan嘲諷道,「還給自己搞了個彈孔。」

Jonathan張開嘴還想說什麼卻突然把話吞了回去。他露出深思著什麼的表情,「……有哪裡怪怪的。

「哪裡,你的腦袋嗎?」

「不是,是……你呃,你不應該這麼冷靜,事實上我都已經做好你會把我直接從這裡扔下去的心理準備了。Jonathan咧開嘴嘶了長長一聲,「你應該要怒吼說我怎麼可以瞞你這麼久……

「我不是電影裡頭的角色,你這個豬頭。」Evan翻了個白眼,「搞得那麼戲劇化幹嘛。」

「電視上都這樣演啊。」

……我不想跟你說話了。Evan差點拿床頭的玻璃杯去敲人。

「不──」

「還有,我剛剛說了。」Evan打斷對方玩鬧的哀求,「你現在這樣就很好。我沒什麼好生氣的。」

Jonathan眨眨眼,然後遲疑地露出了柔軟的微笑。他向Evan伸出手,而Evan也在一聲嘆息之後彎下身再次靠到Jonathan的胸前。

「我發誓……Jonathan聲音低啞地開口,「發誓我不會和湯普森同流合污。」

Evan愣了愣,Jonathan則溫柔地接下去繼續說:「我發誓我不會出現在你眼前、讓你有把手銬銬到我手上的機會。我發誓我不會丟下你,我發誓我會對你誠實,我發誓我是真的要你。」

Evan閉上眼睛,他幾乎要微笑,如果不是急著控制自己差點掉出來的眼淚的話。

「看,我都記得。」Jonathan的笑聲充滿了愛。

Evan嘆息,蹭了蹭Jonathan的胸口。「……我很抱歉。」

「什麼?」

「我很抱歉我居然懷疑你,懷疑Brock出車禍是因為你的關係。」Evan轉過頭,用下巴壓著Jonathan的胸前,然後微微歪過頭。「我很抱歉。」

「沒事。」Jonathan寵膩地笑了,「沒事,我沒為了那件事生氣。你那時候什麼都不知道。」

「但是我懷疑你。」Evan垂下眼睛,「我不應該……

「真的沒事。那樣很好。那表示我當時真的看起來像是湯普森的人,那是大家都需要的。」Jonathan說,「如果你真的覺得很抱歉,不如親我一下吧。」

「我不這麼認為。你的工作還沒有結束,特務先生。」

Jonathan不敢置信地張大了嘴。「去他的工作!」

「你可以到你的上司──我不知道是誰──的面前把這句話再說一次。」Evan脫離Jonathan的懷抱然後坐起身,「先說好了,你要是真的失業了的話我是不會養你的。」

「為什麼?」Jonathan下垂著眉眼裝可憐。

「因為警察的薪水很低,你這個垃圾。」這樣亂罵JonathanEvan覺得心情很愉快,所以他看著Jonathan假裝難過的臉又多補上一句:「混蛋。」

「天,你們警察是不是常常在背後偷罵我們?」Jonathan難過地問。

「那當然。」

Jonathan咯咯笑了一聲。這笑聲不知為什麼、讓Evan突然想起了另外一個至今都還是一身謎團的人。他只是靈光一閃,要開口詢問的時候,病房的門就被輕輕敲了兩下。

「嘿、都好了嗎?」Ryan探頭進來很小聲地問。「該走了。」

「好。」Jonathan微微撐起頭部,看著站在門口的Ryan,「謝了,老兄,我欠你們一次。」

Ryan溫和地咧開笑容。「Evan,你可以──?」

「我可以走了。」Evan抹了下鼻子,匆匆忙忙地站起身,「謝謝你。」

「嘿Evan!」JonathanEvan往門口離去的時候小聲地叫喚,然後在Evan停下腳步的時候沉吟了一聲。「……三隻小傢伙的監護權?

「去你的。」Evan頭也不回。「回來記得把飼料費都付清。」

Ryan關上門之前,他聽見Jonathan溫柔地說了一聲「好」。

「沒事的,」Ryan帶著Evan走進逃生梯的時候突然拍拍他的背脊。「沒事的,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危險。我們會看著。」

Evan想要開口告訴Ryan說自己沒事、不需要這樣安慰他──然後他才發現自己一直在掉眼淚。

 

「老天,這個英勇的隨扈沒事吧?」

Brian看著報紙,仔細閱讀著這幾天鬧得滿城風雨的新聞,一臉崇敬,「他飛身過去幫湯普森擋了一槍……別的先不說,光是他居然願意為那個老混蛋效力,我就覺得他很厲害了。

「你還沒聽說啊,這個隨扈被解雇了。」Tyler轉著筆,正在努力思考該怎麼寫他那份關於被逮的毒蟲的報告。「聽說那起暗殺是他策劃的。不過他臨時反悔而已,等他出院之後還得調查,不知道會──噢狗屎!」

Tyler會這麼大叫有原因的。Evan不知道出於什麼理由、決定捏爛他的泡芙,泡芙裡面的奶油一直線地噴到Tyler桌上,甚至波及到了他放著心愛狗狗Kino照片的相框。

Evan!」Tyler哀號,「你幹什麼,你差點就噴到我的報告上了。」

「沒什麼。」Evan僵硬地回答,抽了幾張衛生紙去擦Tyler的桌子、卻沒管他沾滿泡芙的手,「突然想知道捏爛一個泡芙會是什麼樣子。」

「你別這樣啊,這麼浪費,不想吃給我吃嘛。」剛剛試圖分食泡芙未果的Brian咕噥。

「既然那個隨扈策劃了暗殺,表示他討厭湯普森。」Evan當著Brian的面把那個被捏爛的泡芙塞到嘴裡,讓Brian用相當複雜的表情看著他。「而且說不定他根本沒策劃,是湯普森栽贓他。」

Tyler奇怪地睨了Evan一眼,察覺到今天友人的狀態很怪,但是他選擇不指出來。「你知道嗎,以我討厭這個老屁股的程度,我會相信你說的。」

Brock是不是今天回來?」Evan知道Tyler在觀察自己,所以輕巧地轉了個話題。

「喔,對啊!」Brian活潑地把報紙甩開,「好險不是什麼很嚴重的傷,他不是隔天就出院了嘛。Lui讓他放了幾天假,他今天要回來了。反倒是那個開車撞他的混蛋,到現在還躺在醫院。」

「嗯哼。」Evan點點頭,把剩下的泡芙都推給友人,「剩下的你們吃吧,我吃不下了。留幾個給Scotty他們。」

「哇。」Brian感激涕零地接過食物,說真的,能從Evan這邊得到正常食物的機率小之又小(對Brian來說)。「謝謝你,Evan。」

Evan站起身,拿起他的茶杯要去茶水間裝點水喝。

他已經等了好幾天了,等著Jonathan說的Lui找他們回去做事的那一天。自從聽過所有Jonathan的解釋,他就知道Lui在局裡刻意不和他們像往常那樣打鬧,一方面是不要他們攪和進去,一方面是要讓暗中窺視的人認為他們真的已經分道揚鑣。他每天都在等,然後每天都落空。

Jonathan不知道出院了沒有。他按下飲水機的按鈕時默默地思考著,這幾天Jonathan完全沒有回家,他本來還想問需不需要拿換洗衣物過去,但是Ryan在把他送上Luke的車時,好像看破了他的心思、直接告訴他不需要再操心Jonathan的事情。

『你們可能會有好一段時間碰不到面。』Ryan語帶歉意地說。

那也沒什麼,他不是需要太多安慰或者膩在一起才能過日子的人,不過他還是會擔心。他自己就是個警察,很清楚他們不會像電視上演的那樣,三天兩頭就碰上外星人襲擊地球(然後拿著手槍給外星人們撓癢癢);同樣地、Jonathan是個情報局的特務,但絕對不會碰上電影裡面看到的那種麥卡貝式大爆炸。不過一思考到這次的對手是湯普森,連人蛇集團都跟他有牽扯,由不得Evan不擔心。

往好的方面想,Lui既然認識Jonathan,如果真的出了什麼事就一定會跟他說。而看Lui今天早上進警局的時候還用大大的笑臉拎著一整盒的巧克力蛋捲,他就知道Jonathan應該是好好的。

「唉,Lui的肚子……」想到那盒蛋捲,Evan突然為了Lui的肚子杞人憂天了起來。

Lui的肚子怎麼啦?」

Evan灑了他的水、抓著杯子整個人彈到牆邊。這讓出現在茶水間門口的那人放聲大笑了起來。

「噢,Evan。」Brock大笑著張開雙手,而Evan也立刻意會過來,走上去給了他的好友一個結實的擁抱,同時小心觀察對方身上是否有自己不知道的傷勢。「這是個不錯的歡迎禮,你把水全灑了,這很難得。」

「你嚇得我快要拉在褲子上。」平常都是害人灑水的Evan挖苦道。「可是很開心看見你回來,老兄。」

「我也很開心。我剛剛看見Brian在哀號他的泡芙裡面沒有奶油,光是這個就值得我回來當打擊犯罪的好警察。」Brock拍拍Evan的肩膀,「天知道我有多想你們。你還好嗎?」

「很好。不過這是我應該要問你的問題。」

「我好得很啊。」Brock眨眨眼睛,「不是跟你們說了沒事嗎。噢對了,你等等回去警告Tyler他們一下──Lui會找你們,但是態度不會很好,你們裝得憤慨一點──至少別歡呼。」

Evan點點頭。

「我猜他跟你說了。」Brock微微笑了笑。

Evan又點點頭。「有誰?」他問,「TylerBrian,我猜還有MarcelCraig。」

「嗯哼。」Brock又拍拍他的肩膀,看上去真的很開心能夠回來。他一邊說話一邊倒退著走出去:「去告訴他們吧,想像你們要參加一場好萊塢的試鏡。」

「你真的沒事吧?」Evan看著對方臉上還有一些正在結痂的地方,忍不住又問了一次。

「我沒事,」Brock笑著保證,「只是短時間內不想再開車了。」

 

大概一個小時候,Lui臉色不善地舉著好幾份報告走出辦公室,怒吼著要幾個人去他的辦公室。

「通通給我進來!這幾份報告你們都是怎麼寫的,我告訴過你們幾次,不要試著騙我!」Lui怒視著他的下屬們,他本來就是個不生氣則已、生氣起來就比誰都還恐怖的角色,能夠在這中眼神之下還站直身子的大概也就特別桀傲不遜的TylerMarcel、看上去處變不驚的Evan了。Craig一臉驚慌,Brian更是整個拉長了臉、幾乎要哭出來。

在這幾個人魚貫往Lui的辦公室走時,Lui大概是實在氣不過,把手上的紙張捲起來然後狠狠敲了一下Brian的背脊:「是不是你在寫報告的時候還給我吃披薩!」

「不是我啊一定是Evan!」Brian被嚇到破了個音。「我就算有披薩吃也會被他搶走!」

等到那五個人都走進辦公室之後,Lui重重甩上了門,那聲音大到離辦公室最近的Brock都忍不住縮了下肩膀。

Lui氣呼呼地關上門之後,粗暴地放下窗簾、遮住能看見外頭辦公區的窗戶。在他這麼做的時候,Evan很悠哉地走到幾個月前坐過的那張單人沙發椅上坐下,TylerMarcelCraig推開然後開始爭輪誰可以坐另外一張椅子,而Brian站在門口簌簌發抖,完全不懂為什麼他的友人們可以這麼輕鬆。

「各、各位,」Brian看著Lui走到辦公桌後坐下,鼓起勇氣抖著聲音開口:「你們別玩了,Lui都已經這麼生氣了……

「你才別玩了,Brian。」Evan雙手掛在扶手上,一派悠閒地把頭靠在椅背上然後轉過來看他。「現在要講認真的了,你還在那邊演戲。」

「我哪有演戲!你為什麼──你到底在說什麼!」Brian臉上只差一點就要掛上兩行清淚了。

「噢,你是不是沒告訴他,Evan?」Lui馬上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無奈地笑了起來。

「我有說,」Evan無辜地說,「只是說的時候他剛好去廁所了。」

「什麼鬼!」Brian雖然還有點搞不清楚狀況,但看這樣子、加上以往的經驗,隱隱約約察覺到這大概又是一個Evan的惡作劇,「什麼東西?」

Lui不是真的要罵我們,天才。」Tyler猜拳輸給了Marcel,憤憤地看著Marcel坐到椅子上,「只是一個把我們叫進來的理由。」

「那我的報告上面沾到的披薩是什──」

「那是我自己看報告的時候沾到的啦。」Lui放聲大笑。

Brian大受打擊,想打Evan但是又不敢打。

「好,我知道你們有很多事情想問。」Lui比了比角落的咖啡機,示意大家可以自己動作,「來吧。」

除了Evan以外的大家面面相覷。

「──Brock的車禍到底怎麼回事?」

「你要讓我們回來了嗎?」

「暗殺湯普森那個老屁股的案件到底是不是他在自導自演?」

「你到底為什麼要把我們踢出去啊?」

「為什麼你剛剛要用紙打我──」

「啊現在──」

「停、停、停。」Lui打斷這七嘴八舌的混亂,「我後悔了。你們舉手發言。還有Brian,跟正事無關的問題現在不准問。」

Brian委屈地縮到角落,而Craig乖乖舉起手,Lui點了點頭。

Brock的車禍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個給我們的警告。」Lui平靜地回道,但是不難從他的眼底看見他對這件事的憤怒:「要我們別輕舉妄動,別管太多。好險Brock沒事。」

Marcle舉起手:「你要讓我們回來了嗎?」

「是的,我需要你們回來了──幾天後那一場最大的總統候選人政見發表演講,我需要你們到那邊去維護秩序。」

「我就知道!」Marcel對著空中揮拳頭,差點砸到坐在沙發扶手上的Craig的下巴。

Tyler?」Lui對著懶洋洋抬起手的Tyler點頭。

「所以湯普森那個老屁股一直在自導自演?」

「是的,他是。而且他準備了一大堆相當可信的資料,只要他一受傷,敵營基本上就翻不了身了。」

「你到底為什麼要把我們踢出去?」Brian一臉委屈地舉起手。

「很簡單──」

「聽見沒有,Brian,很簡單,用用你的腦。」Tyler插嘴嘲笑。

「很簡單。」Lui的聲音帶了點笑意,「我們需要一些讓他們毫無防備的人。這樣那場政見發表演講,你們才可以毫無阻礙地去維持秩序。」

「擋下那些想要暗殺湯普森的人。」Evan補充。

「對。」

「為什麼Evan什麼問題都沒有問?」Craig再次舉手,注意到Evan從剛剛到現在好像都胸有成竹的樣子。

「為什麼Craig可以問跟正事無關的消息?」Brian大聲叫屈,但是Lui不理他。

Evan他男朋友就是那個『策劃暗殺湯普森然後後悔了』了的隨扈,所以他大概已經都知道了。」

當大家刷刷刷地一齊把目光丟到Evan身上時,Evan打了個哈欠。

「那個Jonathan竟然──」

「舉手發言,Tyler。」Evan翹起腿。

「那是對Lui!老天我不敢相信你居然瞞了我們這麼久──」

「不、我自己也是前幾天才知道的。」Evan反駁,「我知道的也就是Jon他沒有策劃暗殺,他就是負責擋下那些暗殺、不給湯普森任何把這些鳥事怪罪到對手身上的人。」

「這麼急著幫他辯護。」Tyler看上去有點被太多事實衝擊到了,「我又沒覺得他不好。」

「所以,Lui,那天我們要做的事就是別讓湯普森的策劃得逞嗎?」Marcel已經好幾個月沒有這樣精神奕奕了,可以真正做點什麼讓他很興奮。

「對,就是這樣。其他的會由情報局和調查局的人處理──有許多媒體都受到湯普森的威脅,所以我們要用比較激烈一點的方式公開這段時間收集到的資料。」Lui站起身,「三個小時候到David那裏集合,他在等屍體解凍,現在很閒,我們借一下他的辦公室。」

「好萊塢式的嗎?」Craig的嘴巴開成了個O型。

「好萊塢式的。」Lui微笑,「現在通通出去吧,記得哭喪著臉,想像我在三分鐘前叫你們去吃大便。」

 

選前的最後一場政見發表演講辦得相當盛大。

辦在洛聖都的中央自由廣場,舞台前面的廣大場地可以容納將近幾萬人,周遭實施了交通管制。這是場重要的活動,有鑑於候選人湯普森近日收到多起威脅信函,警方不敢怠慢,出動了大量的警察到場維護秩序,到活動前幾天甚至因為太過擔憂湯普森與另一位參選人的安危而比預計的臨時加派了更多員警,只求不論發生什麼狀況都可以即刻處理。

Evan隨時豎起耳朵注意著耳機裡其他同仁傳來的狀況回報,自己也時不時便拿起警局的無線電禀報大夥自己這邊有沒有可疑的人物。另外Lui在他們出發前偷偷發給他們私人的對講機,可以塞在耳朵裡的那種,說這耳機可以和他、情報局跟調查局今天參與活動的人聯絡,他們維護秩序的同時四處觀察著、並隨時注意耳機內互相匯報著的情報,哪怕有任何緊急狀況都要馬上做出應對。

他的眼前萬頭鑽動,男女老幼都熱烈地討論著些什麼,目光四處張望,等待這場演講開始。天氣很好,是個涼爽的大晴天,太陽光暖去了微涼的空氣。

一個適合出遊的假日、一個適合演講的日子、一個適合暗殺的天氣。

Evan嘆了一口氣,第二次溫和地告訴一名女性公共廁所要往車站的方向走到廣場外,順手抓了一個在他眼前偷扒別人皮夾的小偷,然後還差點把一個試圖偷摸他屁股的男性的手指給拗斷。

Evan、你也太忙了吧。」和他一組的Tyler簡直歎為觀止。他就知道有人會對警察存有幻想,只可惜他們通通摸錯人了。「你該把屁股吃胖一點了。」

「不要逼我現在就把你種到土裡去。」Evan憤怒地回嘴。

「你還得把地磚刨開呢,老兄。」Tyler絲毫沒有受到威脅。

掛了國旗的舞台上只有一個講桌,讓演講者把講稿放在上面的那種,舞台的兩邊還各有一個投影螢幕,將把演講者的講稿投影出來讓台下的觀眾看。Evan皺起眉頭,忍不住思考Jonathan現在會在哪裡──他說過等到大活動這天他會回到崗位上,所以他現在也在這邊嗎?

『嘿、剛剛發生什麼事啦?』Brian的聲音在私人的耳機裡面響起,大概是從警局發送的對講機中聽見這邊的狀況之後按捺不住好奇心了。

「沒什麼。」Tyler不懷好意地對著接聲器說,「Evan又被摸屁──」

「你天殺的給我住口!」Evan抓狂般地低吼。

『各位,認真點。』Lui無奈地提醒他們,『Tyler,保護好Evan的屁股。』

「噢老天──」

「噓!」

Tyler打斷Evan失去耐心的呻吟,他的目光專注地看著台上。Evan抬起眼睛,看見主持人已經出場介紹著兩位候選人,同時禮貌地請湯普森上前打招呼。

Evan靜下心來,在喇叭播送出的湯普森的聲音中專心一意地觀察在他面前的人群。人很多,太多了,這讓Evan忍不住開始緊張。要是他就在看向別處的時候剛好有人在他看漏的瞬間舉槍──

Evan。』

耳機裡突然傳出一個聲音,這聲音Evan熟悉非常。他身邊同樣也聽得見這個聲音的Tyler卻一臉不習慣地皺起眉頭,今天同時共用這個頻道的人有很多,Tyler只要一聽見不認識的聲音就會這樣。

Evan,沒事的。』

這人的安撫奇怪地讓Evan真的冷靜了下來。他知道對方此刻或許在看他,所以他默默地點了點頭。而Tyler一臉好奇,顯然很想問,但是他決定閉上嘴,目光逡巡著他們的周遭。

 

事情發生得很快,就在那一瞬間。

 

他看見在他右前方大約二十幾公尺的地方,有個身穿深藍色衣服的人舉起了一把黑色的手槍。

他瞪大了眼睛,按住自己的耳機吼了一些什麼,他自己都不知道。Tyler抓著警局的無線電大吼,要離那裏最近的同仁立刻衝過去制止,但Evan分神注意到那裡的同仁完全地、故意地視而不見。

這就是為什麼Lui說會需要他們。

Evan在奮力推開驚呼的人群往那邊去、並且意識到自己絕對趕不上的時候震驚地思索著。這就是為什麼Lui說需要他們,而他們即將失敗,即將讓所有人的努力功虧一簣──

廣場邊那棟僅僅兩層樓高的建築的二樓窗戶裡探出一個深黑色的身影。那個戴著浣熊面具的男人舉起了手中的手槍,準確無比地對著人海中的那柄手槍做了個點射。

Evan親眼看著瞄準了舞台的那把手槍迴旋著飛入空中然後落入終於發現不對的人群中。人群開始恐慌,有人尖叫著「手槍」。

下一秒他的脖頸一痛,呼吸一窒,整個人往後踉蹌得差點摔倒,直直撞上另外一個人的身體,同一時間他的太陽穴被某個冰冷堅硬的東西死死地抵住。

Evan!」

他聽見Tyler發出憤怒驚恐的尖叫,更遠處的Brian注意到這裡的動靜,驚慌地跳了起來。正半蹲距在二樓窗台邊的Batcoon望著這邊,那大大的面具讓人看不出任何情緒。

「那邊的人,給我下來!」抓住他的人Evan一點也不陌生,正正是好幾個月前逃走了的亞當。他對著Batcoon嘶聲大吼。Evan有點驚訝自己此時居然有餘力覺得自己的耳膜快要破掉了。「馬上給我下來,不然我會馬上開槍殺了這傢伙!」

Evan!』Marcel緊繃的聲音在耳機內響起。

Batcoon微微抬起了頭,然後在民眾的尖叫聲中從窗台上往外跳,抓住一根燈柱滑下來。他把手槍插回綁在大腿上的槍套中,從民眾驚恐讓開的道中緩緩走來。Evan目不轉睛地看著對方,耳機裡頭有誰的聲音快速地指揮誰快點疏散民眾,但是Evan無暇分辨了。

「放開他。」Batcoon開口,「他什麼都沒做。」

亞當貼在Evan耳間尖銳地笑了一聲,「把你的武器都放下來。你應該沒辦法坐視這個警察死掉吧,你能嗎,英雄?」

「你先放人。」Batcoon靜靜地堅持。他離Evan還有點距離,Evan卻覺得他的聲音離自己很近。

「你出現在這邊是想幹什麼!」亞當拒絕Batcoon的提議,抓著Evan往後拖,Evan很不舒服地跟著倒退。「你最好別輕舉妄動,否則我們真的會殺了這個人。」

「你們應該是想殺台上的那個人。」Batcoon歪了歪頭。此時舞台上的湯普森已經停下演講,驚恐地看著這邊──而他的隨扈們很奇怪地沒有趕快把他帶下台。一個破綻Evan分神想,這太明顯了,湯普森就是想被殺。「放開他。」

「你有沒有夥伴?你有沒有?你身上有些什麼東西!」亞當把手槍往Evan的太陽穴上壓得更緊,手指深深掐入Evan的脖子,讓Evan掙扎著悶哼了好幾聲。「把你身上的東西通通交出來。你們還在等什麼!」

亞當怒吼的那一瞬間,人群中有好幾個人衝了出來,拔出武器就往Batcoon身上打。Batcoon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先是用手臂架開了一個女人的小刀,接著一腳踹開衝過去要撲抱他的男人。

BrianScotty。』Lui的聲音從耳機內傳來,強自冷靜地下令,BrianScotty不知從哪裡鑽出來,在亞當反應過來之前撲到這兩個人身上壓制他們。

「通通退開!」亞當掐緊了EvanEvan在那個瞬間真的覺得自己要不能呼吸了,肺部甚至開始隱隱作痛。「真的不想要這個人的命了嗎?」

「你他媽的給我放手!」Tyler在後面大吼,Evan可以想像對方舉著手槍瞄準,憤怒到隨時可以親手殺人的樣子。「給我放開他,不然我就開槍了!」

Tyler!』Lui心急地試圖讓Tyler等靜。『要死了,Luke,你在哪!』

『在台上──』

『先等等,現在這裡一片混亂──』

『我看到了,要死!』

耳機裡一大堆混亂的交談聲、以及板機被輕輕推動的聲音就在耳邊,Evan的腦袋一片空白。

「給我住手!」Batcoon瞬間扔下了還在與他纏鬥的那幾個人,要往他們這裡撲來。但是有個人抓緊了他的空隙,一肘往Batcoon的右肩上狠擊。

肩膀是個很能受力的地方,如果承受力道的方法正確,那並不會造成什麼傷害──但是Evan卻聽見Batcoon悶哼了一聲,身體整個往旁邊一歪。

他聽見他悶哼。那就在耳邊,那聲音就在耳邊。

 

他突然想起自己在醫院的靈光一閃。他想問Jonathan關於Batcoon的事情,但是來不及問。

BrianBatcoon一直在把湯普森的底細往外踹,提供警方各式各樣的資料。

他想起警車翻覆的那天晚上Batcoon跑過來查看他的狀況,Batcoon的聲音經過某種電子音的扭曲而聽起來沙沙的。

Marcel說那天晚上的Batcoon手下特別不留情、特別焦躁,甚至不小心讓別人在他的右手手臂上劃了一刀。然後Jonathan的右手手臂就纏上了繃帶。這時間完全對得上。

他想起剛剛Jonathan的聲音透過耳機傳出來的時候自己感受到的強烈熟悉感。不只是因為那是Jonathan,也因為他確實曾經聽過一次同樣的、夾雜著電子音的沙沙聲嗓。

他聽見他悶哼,那原因不是因為其他,而是因為Batcoon就天殺的掛在他們的頻道裡

 

而現在這群人居然敢瞄準Batcoon還沒痊癒的傷口打。

──這群人居然敢瞄準他男朋友受傷了的地方打。

 

「噢。」Evan用氣音說,「我會讓你死得很慘。」

「什──」

亞當什麼都還來不及說,Evan就瞬間抓住他握槍的手腕然後猛地往上推。亞當沒料到Evan會突然反擊,手指扣下板機,對空鳴了一槍。

Evan顧不得自己的咽喉還在痛、也顧不得自己的眼前其實有點發黑。他只是順著憤怒的情緒還有一直以來訓練的反射動作,在民眾哭喊尖叫的時候冷酷地往完全不符合人體工學的角度猛拗亞當的手腕,讓亞當慘呼著拋下了他的槍。他旋了個身,把亞當的手整個扭到背後,下一秒抬起腿狠踹亞當的膝窩,在亞當狼狽地跪下時屈起另外一條腿痛擊亞當的側身(他希望有踹斷對方的肋骨,就算這必須寫報告)。他在亞當倒地的瞬間跪下,一條腿直直掃了出去,絆倒另一個想要衝過來攻擊他的男人。

Tyler!」他把亞當丟下的槍踢過去給自己的夥伴,另外一隻手甩出了手銬把亞當給俐落地銬了起來。他抬起頭,正好對上那個方才攻擊了Batcoon右肩的金髮男人的視線。

他壓低了重心,俯低身子衝過去,金髮男人則咬牙切齒地衝過來。但是Evan一接近他便毫不留情地以會讓對方絕子絕孫的力度拔出手槍、將手槍槍托撞上對方的胯間,另一隻手如法炮製地兇猛肘擊對方的右肩之後,他把這個人整個放倒,毫不在意這個人的下巴是不是在地面上磕到流血。

「我說過了。」他跪在男人手臂上的膝蓋故意輾了兩下,「我不是瑪莉珍。」

「聽不懂你在說什麼!」男人怒吼。而Evan嫌吵地一巴掌搧過他的背脊。正在旁邊給犯人上手銬的Brian明明沒被打,卻還是忍不住嘶了一聲。

「我不是在跟你說話,所以住口,除非你覺得你的老二不夠痛。」Evan冷笑,「我會踩爛它。」

男人馬上閉上了嘴。

「給我退後!」有個人衝著他吼。Evan抬起眼睛,看見那個人已經抓住了方才因為劇痛而恍神的Batcoon,狹持著Batcoon瞪著他──Evan認得這個人,這就是當天晚上在酒吧搭訕他的那個提姆。「現在馬上給我退後,不然我殺了這傢伙。」

「狗屎!」背後不遠處的Tyler咒罵,可是聽上去並不是為了Evan這裡的狀況──他那邊也抓到了打算暗殺湯普森的人。Scotty低低罵了聲,鬆開已經上好手銬的犯人衝過去協助他。

Evan慢慢地抬起手,手中的手槍瞄準了抓著Batcoon的提姆。「BrianBrian,去幫Tyler。」

「可是──」

「快去。」

Brian看了他一眼,咬著牙迅速離開這裡。

「放下、給我放下!是真的想要這人死掉嗎!」

「嘿,」Evan低聲說,「防彈程度如何?」

如果Batcoon真的是他,那麼Evan很清楚不論自己講得多麼簡短,對方都能懂。

……我相信你。』對方只是相當平靜地回覆。

「放下你的武器!」提姆抓著Batcoon往後拖,他的同夥警戒地圍了上來,準備形成人牆阻擋Evan。他們很清楚Evan這類人、就算面對敵人也不會不顧一切地開槍,與他們截然不同。

Evan勾起笑容。對方被這笑容搞混了,眼神動搖了一下。

Evan扣動板機,在某個抓著手槍的女人伸手要去掀Batcoon的面具時開了槍。那一槍準確無比地擊中提姆湊在Batcoon面具下方的小刀,提姆慘呼著抱著手退開的時候,脫離禁錮的Batcoon壓低了身子,壓低身體擒抱住那差點碰到他面具的女人小腿然後來了個側摔,再利用倒地的力道飛起一腳,把試圖從後面制伏他的人給踹翻。與此同時Evan衝了過來,在Batcoon收起腿的同時從他上方躍過,兇猛地用槍托砸向另外一個男人的鼻樑,在對方摀住臉的瞬間拽著人往後甩,Batcoon則順手接住這個人然後把他按倒在地。

然後他們這邊的狀況解決了。

「哈哈──躺下吧你這天殺的該死的沒老二的臭王八!」

Tyler在那邊的戰局中發出勝利的怒吼,他老是忘記身為警察應該不要那麼口不擇言會比較好。Evan搖搖頭,露出苦笑,然後他轉過頭去看Batcoon

Batcoon面具上的兩個無機大眼睛很可笑地呆滯地看著他。現在知道了面具下的人是誰,Evan突然覺得這面具有了表情。

「所以呢?」Evan問,「面具的防彈程度怎麼樣?」

「這東西其實不防彈。」Batcoon老實地說,現在他的聲音倒是沒透過耳機傳送了,不過還是有電子扭曲過的沙沙聲。現在Evan知道這是為什麼了,鐵定是面具內部有些什麼裝置,好不讓本人的聲音曝光。

「嗯哼。」Evan回答。他緊緊壓制好身下的人,默默地沒說話。

E、」Batcoon開口。

「閉嘴。這筆帳我們回去算。」Evan打斷這位蒙面的英雄。「Lui?」

Luke。』Lui只是平靜地喊了另外一個人的名字。但是他的聲音很明顯地鬆了一口氣。

『收到。我準備好了。』Luke說。Batcoon看了Evan一眼,拿出一個遙控器,然後按下了上面的按鈕。

 

『跟那幾個傢伙交涉得怎麼樣?』湯普森的聲音從設置在四周的音響裡隆隆地傳出。

『很好。』另外一個陌生的女聲愉悅地答應,『我們上週剛進或一匹品質不錯的冰毒。事成之後我們會把您的利潤給您。』

 

冰毒是個關鍵字、湯普森的聲音是個引子。台下逃亡到一半的民眾停下腳步、一片死寂,彷彿方才發生的騷動都是假的,靜靜地看著台上。

原本投影著演講搞內容的投影螢幕畫面一閃,上面不再是文字,而是鏡頭不斷搖晃的好幾個錄影畫面,顯然是誰掛在窗戶外邊或者藏在哪裡偷錄的。

 

『謝謝您,湯普森先生。』這次的男聲口音相當重,畫面上這個男人穿著西裝,和湯普森握手。『您提供給我的貴國的軍事機要非常有價值。』

『這是我的榮幸。』湯普森說。

『很榮幸與您合作。期待您上任之後的表現。』

 

『湯普森先生,上星期我們進了一匹新的女人。』男聲粗鄙地嘎嘎笑,『品質很棒,都是國外綁來的小留學生……我敢保證有幾個甚至是處女……或者您喜歡處男?

湯普森和男人一起笑了起來。

 

『老天,這麼一大筆錢……

『我要你收下這筆錢,從此以後不要再管我的事。只要有人說是為我辦事,你跟你手下的警察最好就閉嘴。』

……好的。那麼……

 

『那個叫做Lui的警察太煩人了。他手下是不是有個叫做Brock的?找人去給一個警告。看是要開車撞還是乾脆抓起來毒死他,隨便你。』

『是的,先生。』

 

『您是說──您是說,暗殺您嗎,先生?』

『要我說幾次?沒有錯,找人想辦法暗殺我,我吩咐過我的隨扈做做樣子。你們打傷我,而這些資料都可以讓那些白痴再也沒辦法分身,我才能坐進總統辦公室,這樣你懂了嗎?』

 

「──這樣您懂了嗎?總統先生。」

Luke拿著麥克風出現在台上,他身後跟著數十個調查局的人還有員警。「剛剛那邊都已經有人對空鳴槍了,那麼多攜帶槍械的人冒出來,很有被暗殺危險的你居然還沒有急著逃跑,我想這是個很好的說明?」

「你──你在胡說些什麼!」湯普森嘶吼。他離麥克風已經有一段距離,但是吼聲大得麥克風都還是收得到音。

「那什麼東西?」Evan看著台上,但是嘴裡問出來的問句卻是針對蹲在他身邊的Batcoon。「我還以為你要做的是帶著資料衝上台或什麼的,居然是用遙控的啊。」

……呃,本來我是真的要衝上台。Batcoon的語氣又開始自暴自棄了。「不過科技──科技發達嘛,而且,呃,這部份計畫有點出錯,因為……

「我想我懂了。」Evan平靜地說。

「反正在片尾有署名。」Batcoon沒什麼必要地小聲補充。

「我們收到了匿名者舉報你的罪行,而且還不少,經查證之後,有不少屬實。現在我以涉嫌判國罪以及多項叫唆殺人罪為由,將在此對你進行逮捕。」Luke擺擺手,他後方的員警便向前走去,「希望你可以跟我回去接受調查──」

「你們天殺的居然因為一隻浣熊──」

「我們並不知道這些資料會這樣公開。不過這是個好機會,也許你的政黨會鄭重考慮推派另外一位候選人,媒體也終於有機會透過這樣公開透明的方式吸收到資訊、並且在毫無威脅的狀況下報導。」Luke冷靜地回應,「現在,請你──」

湯普森的隨扈拔出手槍,準備逼退這些員警,但其中有兩個人拔出手槍之後卻很快地轉過身,瞄準了其他的隨扈。那是RyanBryce

『喔天啊Marcel!』此時耳機內傳來Craig驚慌的叫喊。

『抱歉,我沒想到他撞一下就這樣暈了!』Marcel的聲音毫無誠意,顯然他剛剛打昏了另外一個攜帶槍械的人。『嫩。』

RyanBryce的牽制之下,那些隨扈很快被上銬,而Luke也抓住了束手無策的湯普森。舞台上那些駭人的犯罪畫面都還在播送,民眾呆愣愣地看著那一個接著一個的畫面,先是一個人開口怒罵,然後第二、第三個,最後整個廣場的人都尖聲怒罵著被Luke帶走的湯普森。

場面一片混亂,但比剛剛要好上許多,是好的那種。Lui透過警局的無線電平靜地指揮著所有人開始處理現場。Evan彎下身把那些躺在地上的人給拽起來,Batcoon伸手要幫他卻被Evan直接擋開。

「快回去。」Evan壓低了聲音,「我自己就可以。」

「可是──」

「給我閉嘴。」

Evan嘆了口氣,他知道周遭的人們因為恐慌、憤怒等等情緒而不會注意看這邊──他抓住Batcoon的黑色衣領,把人拽過來然後用額頭撞了一下那個愚蠢的面具。

「沒事。」Evan說,然後把人推開,「現在該做什麼就去做什麼。」

Batcoon倒退著走了幾步,然後在Tyler趕過來協助Evan、並且開始有人指著他尖叫還拿起手機拍照的時候回身鑽入他背後的建築。Evan猜這建築已經給情報局或之類的單位整個包下來了。

「沒事吧,Evan?」Tyler一邊把犯人往其他同仁那裏推,一邊難掩擔憂地看著他,「你有受傷嗎?」

「沒事,我很好。」

「真的?好,因為你剛剛快把我嚇死了,老天。」

「你以為我們學的那些反擊手法都是扮家家酒嗎?我好得很。」

Tyler上上下下地打量他,然後露出噁心的神情,「老天,別告訴我剛剛Jonathan冒出來然後公私不分地性騷擾你了。」

「事實上,他沒有。」Evan冷靜地回應,「我只是在想我們都應該加薪。」

他們轉過頭,看著現在舞台上正陷入手足無措窘境的所有人、還有舞台下看著仍在播送的影片益發憤怒的人群。天氣依舊很好,只是Evan覺得,現在更好了。雖然現在狀況一團糟,但是至少事情都已經過去了。

「嗯。」Tyler點頭同意:「加薪。」

 

Ω

 

湯普森的案子在警局內投下了震撼彈。

震撼彈是指,需要大量的、相當不人性化的加班。

Evan等人有整整兩個星期都睡在警局,最多就是回家換個衣服讓自己不要看起來太狼狽,接下來兩個星期則是每隔一天就在警局睡兩個晚上。

在候選人發表政見演講當天,該廣場出現有人攜帶槍械,甚至對空擊發的緊急狀況。所幸在員警迅速的應對處理後沒有造成任何人員傷亡,經過調查,確認這些人受到湯普森指使要槍殺湯普森他自己。有好幾個人因為攻擊員警而遭到起訴,最重要的是好幾個月前逃獄然後遭到通緝的亞當居然就是這群人的頭頭,這件事引起社會譁然,對湯普森更加不利的要素又堆疊了一個。

在全體辦案人員不眠不休的努力之下,一個月後相關當局公布了湯普森的所有罪狀:包括毒品、綁架少女並送往國外成為妓女、人口買賣、違法交易軍火,其他還有恐嚇、賄賂等等各種各樣令人髮指的犯行。最嚴重的要算是他甚至出賣國家機密給其他國家,從中獲取利益以及支持。之前那起分屍案中有位名為傑森懷特的情報員因這些資料而遭殺害,其中更有許多試圖伸張正義的媒體記者受到囚禁,在案件爆發之後這些支案一件件地爆出來,一時間整個城市幾乎要瘋了。

這些資料都是由匿名人士,更明確地說,由Batcoon向當局舉發。而提供了這些資料的Batcoon就此消聲匿跡,再也沒有人看過他的蹤影。

這是起嚴重到使大家都人心惶惶的案子。總統大選不得不往後推遲,前所未有地往後延了一年,所有曾經與湯普森有密切接觸的人物都必須接受調查局約談,而警方更是馬不停蹄地前往逮捕那些湯普森雇用的打手以及幫派。整起案子讓相關承辦人員忙碌了將近三個多月才漸漸消停──更別提這中間與湯普森無關的人也是閒著沒事就來打打架鬥毆一下,警察在這段時間可說是最疲憊、最淒慘的一項職業。

Tyler不顧形象地直接躺在他桌子前面的地板上,雙手合十擺放在胸前,安詳地閉上眼睛:「我覺得我大概要死了。」

「同感。」Brian側坐在椅子上,歪靠在椅背上覺得自己幾乎要斷氣。「我好累,我覺得自己已經整整三年沒有好好回到家、好好睡個覺了。」

「是啊。」

「好想洗澡。」Brian嘆息,「我的腳好臭。」

「狗屎。」臉邊就是Brian的腳的Tyler罵罵咧咧地從地板上爬起來,正好撞見從外頭回來的Evan,「嘿,Evan!」

「你們怎麼還在這,不是可以回家了嗎?」方才去交報告的Evan奇怪地看了他們一眼,然後回到座位上開始收東西。「MarcelCraig剛剛都揹著包包去交報告的,交完就跑了。Marcel甚至說要去遊樂園欸。」

「沒,我連回家的力氣都沒有了,哪來的什麼鬼力氣去遊樂園。」爬起來了但是仍舊坐在地上的Tyler咕噥道,「我現在連做夢都會夢到湯普森,去遊樂園大概也會把整個樂園的人都看成湯普森,好膩。」

Evan不置可否地笑笑。「順便一說,如果我是你,Tyler,我就不會躺在地上。今天Anthony進警局之前踩到了狗大便,他有經過這邊。」

……狗屎!Tyler展現了驚人的彈跳力,整個人從地板上反彈起來。Evan從鼻子哼出了一個笑聲。

「你現在要回家了嗎,Evan?」Brian趴在椅背上歪過頭。

「嗯。你們也快點回去吧。」

「幫我們跟Jonathan問好!」Brian笑著揮揮手。

「我們你個頭,不用幫我問好!」Tyler大聲反對Brian的自作主張。

Evan在走到地下室停車場的路上碰上了Brock,對方正在講電話,看見他的時候招了招手,於是Evan停下腳步、等他講完電話。

「噢、嘿。」Brock掛掉電話之後看著他微笑,「回家休息?」

「是啊,我把可以休的假都請了。」

Brock想了想,「幾天?」

「兩天。」

「噢,拜託,Evan,你可以休個七天八天的我都不會攔你。」Brock笑了起來,「幹嘛不多休幾天?」

「怕我一回來你們就全部都過勞死了。」Evan輕輕捶了Brock的肩膀一拳。「你才是,幹嘛不回家陪老婆,硬要跑來上班──你也可以休個七天八天、Lui不會攔你啊。」

「我怕我休完假一回來、你們就全部因為過勞而辭職不幹了。」Brock嚴肅地說,「相信我,辭職跟過勞死,就我了解的你們一定是選前者。」

「閉嘴啦。」

Brock大笑出聲,拍了拍Evan的肩膀。「沒事了,快回去休息吧。這幾個月辛苦了。」

Evan眨了眨眼睛,往自己的車子走然後揚起一隻手,「我要辭職!」

「兩天後見,Evan!」Brock回應。

Evan忍不住微笑。這樣挺好的,大家像平常那樣開開玩笑、一起熬夜一起加班,這樣的生活都挺好的。

他拖著其實頗為疲憊的身子走到車子旁邊,拿出車鑰匙要打開中控鎖的時候,駕駛座的車門卻搶先一步被打開了。

「什麼──」

他錯愕地抬起頭,下一秒就被帶著轉了一圈,整個背脊貼到車上。他的腦袋在瞬間閃過了無數個可能性,湯普森的餘黨、亞當其實沒有入獄、有人來尋仇而他現在即將錯失先機而毫無反抗能力地被掐死……但那個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人只是慢慢地貼上前來,不由分說地用色情的方式咬上他的喉結。

「嗨。」他的男朋友、同時也是不見蹤影的城市英雄輕聲說,「好久不見。」

Evan瞪大了眼睛,看著天花板呆滯了約莫三秒鐘。那些恐怖的畫面都被身前這個人的味道和擁抱驅散了。「……我發誓,你剛剛差點嚇死我。

「抱歉,但是真的太久沒見了。」Jonathan貼在他的脖頸間輕笑,這讓Evan忍不住皺起眉頭,「你比我還忙,我好久沒有看到你了。」

「你也太閒了吧,難道你還沒復職?」

「復職了,不過還是沒有你忙。昨天Lui告訴我你今天休假,我就跑來這裡蹲點。」

……你現在就馬上跟我上樓去,你隨便侵入我的私有財產,侵犯我的隱私,我可以逮捕你。

「不、不、不,Evan。」Jonathan惡劣地親了一下Evan的耳後,「我說過,現在用手銬太早了。」

Evan閉上嘴,拒絕回應。

……你好像還有些事情沒跟我說。

Jonathan僵硬地停下把手往下滑到Evan屁股上的動作。「……可是我們很久沒見了。

「這不代表你可以混淆先後順序,」Evan側過頭,嘴唇幾乎擦過Jonathan的耳朵:「Batcoon。」

Jonathan吁了一口氣,但是不知道是為了必須忍受這樣的挑逗、還是為了有點難堪的事情被挑出來。

「從──從哪件事開始,面具?」

「從你為什麼進得了我的車──當鑰匙還在我手上的時候。你們該不會連怎麼翹開車鎖都有教吧?」

「事實上,我無師自通,這種東西才不用他們教。」Jonathan笑道,收緊了環著Evan的環抱。「騙你的,我拿了你車子的備用鑰匙。」

「小偷。」Evan柔聲罵道。

「是喔,在你把備用鑰匙放在我家桌上讓我自由進出的狀況下嗎?」Jonathan不客氣地回敬道,但是疼愛地撫摸著Evan的背脊。

Evan哼了一聲。「我是怕我的Batowl餓壞肚子……你老實告訴我。

「什麼?」

「你撬不撬得開?」Evan的眼神向下瞟,示意自己手邊的車門鎖。

……可以。很閒的時候偷偷學的,不難。

「這不公平,為什麼你比我閒。」

「嘿,我才不閒,我到處飛簷走壁,帶著超級不通風的面具拯救世界,有時候甚至順路打包一些你們抓不到的──」

Evan把手放到Jonathan的褲襠上,卻不是色情的那種,而是威脅之意滿滿的抓法,大有「你敢把話說完我就抓爛你」的氣勢。所以Jonathan就把話吞了回去。

「你是為了什麼跑去抓那些壞人的?」Evan輕聲問。「是因為警方辦事能力不足嗎?」

……我怕你為了那些人要加班。我有點踰越職權所以還被罵。」

這倒是提供給Evan一個線索,在他認識Jonathan之前、Jonathan就已經認識他了。這些問題他決定等回家再問。Jonathan給的答案他還算滿意,所以他鬆開了對對方的威脅,Jonathan鬆了一口氣。

「三個小傢伙都很想你,」Jonathan換了個話題,「牠們決定把你的襯衫拿去墊在窩裡面。」

「老天。你呢?」

「我沒有聞你的內褲。」Jonathan誠實地告白,「雖然我在幫你洗衣服的時候有點想這樣做。」

「謝天謝地。」Evan被逗笑了,把臉深深埋進Jonathan的肩膀上。

「我也想你。」Jonathan最後說。

「嗯哼。」終於聽見自己想聽的,Evan滿意地微笑,「我也是。」

「去副駕駛座。」Jonathan哄道,「我開車。」

「這是我的車。」Evan徒勞無功地抵抗。

「我劫車。反正你打不過我。」Jonathan在他臉邊親了下,「快去。」

Evan朝他豎起中指,然後繞過車頭坐進副駕駛座並且甩上車門。Jonathan跟著鑽回車內,關上車門之後,一時間安靜得好像連樓上空調的聲音都聽得見。

「你剛剛沒發動車子,怎麼沒悶死?」

「我聽見你跟Brock在聊天才進來的。」Jonathan柔聲笑了,「驚喜。」

「混帳。」Evan咕噥。

「過來給混帳抱一下。」

Jonathan無法控制三個月以來一直壓抑著的慾望,又一次伸出手,把Evan拖進懷裡。Evan沒打算反抗,反正他自己也滿想抱的。

「你終於放假了。」Jonathan輕聲說,「老天,我還有一堆事情沒告訴你。」

「比方說你自賣自誇的事情嗎?」

「我什麼──?」

「我還不知道你是Batcoon的時候,你這樣說,『看來他是個還不錯的人』,」Evan複誦好幾個月之前Jonathan在醫院說過的話,「你居然對著我這樣形容你自己,你這無恥的白痴。」

「我那是──」

Evan推開Jonathan,然後抓著對方的領子用力親了他一下。「我還沒有謝過你,Batcoon。謝謝你。」

Jonathan看上去想要直接把Evan扔到後座然後脫他的褲子。「……你們停車場常常有人下來嗎?」

Evan這回直接把人給摔回駕駛座上,「開車,回家。」

Jonathan惱怒地呻吟了一聲,但是Evan的話不能不聽,所以他還是乖乖發動車子,扁著嘴踩下油門開出地下室。他悶悶地把空調溫度調到最低,「熱死了。」

「跟你的面具裡面比起來?」Evan問。

……這個熱跟那個熱不一樣。Jonathan嘆了口氣,「我再也不攬那種工作來做了,每一次出動都像是在拍電影,而且還沒有安全措施。」

Evan眨眨眼,伸出手去牽Jonathan的手。「你還沒有告訴我,為什麼是你去?」

Jonathan想了想,然後牽起微笑。「還記得我說,情報局裡面也有湯普森的人?」

「記得。」

「嗯,我們……Jonathan用大拇指搓著Evan的手,閑適地打著方向盤往家的方向開,「就想著應該要用某種方式,讓那些資料不被藏起來。但是不論讓誰出去揭發這件事都很危險,我們又不想把危險放到其他人身上,想來想去就還是得自己來。可是如果他們知道是我們做的,誰知道他們會有什麼手段。所以Ryan就說,不然我們自己來、可是不要讓他們知道是我們──」

「所以你們就想到了那些超級英雄漫畫。」Evan笑了起來,「這不錯啊。」

「是不是很帥?」Jonathan興奮地問,「我們還花了點時間決定誰負責當這個人,後來打了一架之後我贏了。」

「幾歲啊,還打架。」Evan嫌棄道,「Ryan也下去跟你們一起打?」

「他當然有啊。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覺得他看起來很成熟,沒想到居然會跟你一起胡鬧。」

Jonathan沈下臉。Evan知道這句話是哪裡讓對方擺臉色,但知道Jonathan對自己根本沒脾氣,所以恃寵而驕地不管他。「那麼浣熊面具是怎麼決定的?」

「本來想用浩克。」Jonathan咕噥。

「你喜歡浩克。」

「但是會有版權問題,所以還是另外想了一個。正好那天Delicious把我的手機拿去泡水,我就想說用浣熊吧。」Jonathan瞥了他一眼,「破壞力很強。」

Delicious──」Evan突然想起了什麼,「Delicious那天到底是為什麼會出現在我的陽台上?」

「喔,那個……Jonathan扁扁鼻子,「我……

「你該不會要偷襲我吧。」

「不是啦、我是,」Jonathan因為紅燈而踩下煞車,「其實我在Delicious身上偷偷裝了竊、竊聽器。」

「你什麼?」

「你不要生氣!那天是我、我唉,我知道已經有人盯上你們了,偏偏那天晚上我不在家,我真的很怕你──怎樣──」

Evan斜著眼睛看他。

「你綁在哪,我怎麼沒摸到?」

「尾巴那邊。」Jonathan小小聲地說。

「噢。所以你……

Jonathan直視著前方,認命地等著判決下來。

「你到底喜歡我多久了?」

Jonathan震驚到差點闖紅燈,還把油門跟煞車搞錯。他轉過頭,而Evan好整以暇地轉過頭來看著他笑,那樣子完全不擔心Jonathan會撞車。

「要說很久嗎?」Evan瞇起眼睛,柔聲問。

「很……Jonathan不由自主地放低了聲音,他看著Evan的笑容、表情跟著變得柔軟,「很久。要說很久。」

「回家再說?」

「回家後泡個茶、叫個披薩。」Jonathan橫過身子來吻他,Evan也笑著任對方輕咬自己的嘴唇。直到燈號轉換,他才把人推開。「我會全部說給你聽。」

 

洛聖都對Evan來說並不是個美好的地方,或者說,曾經不是美好的地方。

有名的黑幫都把據點設置在這邊,這裡不論出現什麼樣的罪行都不奇怪。甚至連前總統候選人,都把這個城市當做不法舉措的基地。他們每天都在見識人性的底線,一次次把自己的精神力推往極限之外的極限。

Evan被派駐到這裡之後,度過了好幾百個憂鬱恐懼的夜晚,每天早上他看著溫暖的陽光與街道,總是無法自主地想到那些可能潛藏在這之後的黑暗,他為此掙扎痛苦,懷疑起為什麼會有人願意在這裡生活、甚至懷疑自己為什麼要過這樣的生活。

但是這裡,但是在洛聖都,雖然有很多令人難以忍受的犯行,他都還有他的鄰居、跟他那些有點白痴的同事們。憂鬱恐懼的夜晚有他的鄰居陪著他;溫暖的早晨會有熱騰騰的早餐、三隻毛孩子的親熱衝撞還有來自男朋友的早安吻。他不再暗自掙扎或者感到痛苦,也不再懷疑為什麼自己要過這樣的生活。

在認識他的奇怪鄰居之後,他第一次覺得這個洛聖都也是個美好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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