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SMOS

＊泰劇《The Trainee》衍生同人

＊可能OOC / BUG，私設有

＊JaneRyan

＊《愛情理論》KhaiThird客串

The First Year

　　說真的，Jane。一名同樣來自泰國的同學Two在某一日下課後，突然轉過身來，面對著他，語重心長地開了口。你是苦行僧嗎？

　　那是Jane在香港的第六個月。

　　他每天早上五點起床，簡單梳洗後便坐到書桌前，開始閱讀英文報章雜誌。大概一個小時後，他會換到小餐桌前，一邊吃早餐，一邊閱讀泰國的新聞。這同樣耗費他大概一個小時的時間。

　　接著他更衣，帶著背包和相機出門。他會到城市的各個角落去取景，他拍天空、拍建築、拍攝繁忙車陣。他一開始也會拍人，拍攝準備上班的疲憊上班族、拍攝在店家門口整理櫥窗的店員，或僅僅是走過街頭不知前往何方的行人，但是當他數不清第幾次以為看見Ryan而匆匆放下相機甚至差點弄掉相機後，他的鏡頭中便不再出現行人。

　　課程的開始時間是十點。若是有團體作業，他會和組員們相約在九點時見面。一個小時的討論時間遠遠不夠，但足以完成大綱、或是達成廢棄一個提議的共識。

　　Jane並不習慣與人群交流，不過他還是會參加同班同學的午餐飯局，如果有的話。他在職場上打滾過，長到了這個年紀，知道人脈就是力量，再怎麼覺得麻煩，還是得與同儕維持良好互動。

　　用完午餐，上完下午的課，有團體作業時他們會視情況，出去拍攝、或是約定好拍攝的時間。學校的行程結束後，Jane便會獨自離開，一頭栽進圖書館，撰寫論文、或是鑽研某一部影視作品的分鏡與畫面構成，直到圖書館閉館。

　　待他返家，通常已經是晚上十點半左右。洗個澡、稍微整理過家裡以及一天下來的作業，又不知不覺地過了一個多小時。他會努力地與睡意對抗，躺在床上，點開已經許久沒有新訊息卻一直被釘選在最上方的對話窗。他會一句一句地輸入他這一天的生活，一字一字地敲下他想對他說的話，然後再全部刪除。

　　接著他入睡。因為想念而輾轉難眠，或者因為想念而安祥入睡。

　　如此日復一日，日復一日。

　　他用課業和目標填滿每一天的生活，每一分每一秒都塞得滿滿的，日復一日，如此一來他便只剩下睡前的十分鐘，或者二十分鐘會受到思念的反覆煎熬。他沒有娛樂，也從不和其他的留學生一同出門放鬆，他只是不停地制定目標，然後執行，如此日復一日，從不間斷。

　　他確實是在追逐夢想，付出全力在追求他曾一度放棄了的夢想。只不過他追逐的姿態太過刻意地刻苦，故意要讓自己吃盡苦頭的樣子明顯得連與他不熟的同學們都看出來了。說真的，Jane。工作風格與他相似，因此自然而然習慣在分組時合作的Two終於忍不住這麼問了他。你是苦行僧嗎？

　　Jane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因此他只是用笑容敷衍了過去。

　　他能怎麼回答呢？

　　說他確實是故意的？他這樣一個沒有自信因而埋葬了夢想的膽小鬼，因為膽小而打造了一層強硬的軀殼，以此為騙局吸引了一個單純而美好的年輕實習生。看上去畏畏縮縮、總是欲言又止的實習生看著他細心打造以蒙騙世人的外殼，毫不猶豫地抬起毫無畏懼的雙眼、雙唇彎起的笑容純粹無懼。

　　如果P’Jane想要成為導演，我一定會為你加油的。Ryan的雙眼在夜色中的暖黃燈光下閃閃發光，彷彿他看著的不是埋葬的夢想的膽小鬼，而是彷彿星星般耀眼的夢想般的存在。在我的心目中，P’Jane是個有才華的人。

　　這也是我為什麼這麼喜歡P’Jane啊。Ryan微笑著歛下雙眼。你就是最好的。

　　Ryan說，他是最好的。而在Ryan眼中最好的他，先是不小心讓心懷不軌的Nine偷走了Ryan的企劃案，接著又為了實現夢想而將傾慕他的Ryan獨自留在泰國。

　　沒關係的，P’Jane。Ryan在昏暗的車子內微微笑著。我說過了啊，不論P’Jane決定怎麼做，我都會支持你的。不論你是留下、還是要辭職，不論是要去進修、還是繼續工作，我都會支持你的。

　　他就是個狡猾的大人，一個利用了單純而美好的實習生的狡猾大人。他明明知道Ryan會怎麼回答他，他明明知道Ryan會說支持他，他仍然奸詐地拋出問題，如此一來Ryan便會說支持他，而他也會搭上離開泰國的飛機，將早已埋葬的夢想掘土而出。

　　他就是個奸詐而狡猾的膽小鬼，他從Ryan身上得到了所有一切，卻什麼都給不了Ryan。他這樣的人就該吃盡苦頭，就該跪著膝行爬過蕁麻叢。如果他不用盡所有一切努力實現那個夢想，那麼Ryan的鼓勵，Ryan的傾慕，以及Ryan最後與他道別時不小心落下的那些淚水，都會立時立刻將Jane焚燒成灰。

　　他將這些都化為文字，輸入在即使毫無動靜也被他置頂了的對話窗中，然後再一字一句地全部刪除。

　　他連與Ryan聯絡的勇氣都沒有。他以為自己在職場打滾多年，早已擁有成年人理性取捨的餘裕，在出國進修的當下，暫時放下與Ryan的感情既是為了不分心，也是不耽誤對方的青春。這段感情的時間之短，分別不應該會對彼此造成太大的傷害。

　　而實情是，Jane必須用苛刻的行程將自己熬到極限，否則很可能一個鬆懈，他就會將訊息發送給Ryan，得到實習生的溫柔回應後進而思念起他的笑容，思念起他調皮地跳到自己背上，思念起他踮起腳尖來親吻自己的青澀。他會忍不住放棄一切返回泰國的，Jane很清楚。他會放棄一切，放棄Ryan堅強忍耐著不落下的淚水、放棄Ryan彎著一雙淚眼說出不管如何我都會支持P’Jane時的微笑。而如果Jane膽敢放棄這一切，他要如何成為值得Ryan如此傾慕的人？

　　因此他只能不去思考、不去思念。不去想像Ryan可能在等待他，不去想像Ryan或許會遇到一個比他更好的人。他將所有能夠胡思亂想的時間都用於計劃如何更加刻苦地磨練自己，唯有這樣，那些遠比苛刻行程更加殘酷的可怕想像才不會侵吞他的自制。

　　這段感情的時間尚短，讓他以為這頂多使他在深夜時分回想起來時感到有些遺憾。如此龐大的空虛感受是他始料未及的。

　　我好想念你，Ryan。

　　他鍵入他的思念，再刪除，而後再次鍵入，接著再次刪除。如此反反覆覆，Jane都覺得自己看起來像是個病入膏肓的偏執狂。他在電量幾乎告罄之前放下了手機，對著天花板深深嘆息。

The Second Year

　　和Jane一起拍攝真是讓人安心。一名和Jane同組進行拍攝的同學開心地說，看著Jane的眼神帶著毫不掩飾的熱情。是因為你以前當過很多年的AD嗎？

　　Jane禮貌地報以一笑，假裝沒注意到其他同學們竊笑著對彼此使眼色，只是低下頭專心地翻看經過兩個多月的討論才定下來的分鏡表。

　　他知道說話的那個女孩子對自己有好感。對方在課堂上總是想方設法地要坐在自己旁邊，課餘時候也總是想方設法地要約他出去，若說他完全沒有察覺，那麼就太矯情了。

　　但是他沒辦法給對方任何回應，不只是因為他一心撲在完成學業上，也因為每當有人對他釋出好感，他滿腦子能夠想到的，都是為了一罐餅乾而在他面前掀翻了醋桶子的Ryan。

　　他以為過了整整一年，那些記憶會隨著時間慢慢淡去，可或許是因為他總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不由自主地反覆翻看那些與Ryan相處的記憶，那些畫面隨著時間流逝反而在他的腦中深深鑿下抹不掉的痕跡。Ryan以為客戶吃掉了那罐他在午休時間氣喘吁吁地四處奔走給Jane買的那一罐餅乾，因此氣呼呼地一整天都不給他好臉色，卻又在填飽肚子後露出滿意微笑、為了Jane自稱Phi而雙眼含光。如此傻氣又青澀的Ryan獻上了他最純粹而美好的好感，這讓除了Ryan的其他所有一切都黯然失色。

　　他和Ryan已經很久沒有聯絡了，對Ryan的思念卻與日俱增。他沒辦法想像自己接受不是來自於Ryan的任何情感。

　　他的進修進展順利。教授對他交出的報告和作品都讚譽有加，並且會將他的作品推薦給業界人士。這對他累積人脈甚有幫助，他甚至已經到幾間享譽盛名的工作室觀摩過，也有幾名導演表明了他畢業後若是願意，可以加入工作室，跟在導演身邊一起工作。

　　你很有潛力，Jane。一名在業界相當活躍的音樂MV導演這麼告訴他。假以時日你會成為一名出色的導演，替那些全世界都認識的歌手拍MV。

　　Jane微笑著道謝。他還不確定自己是否想要往音樂MV這一塊發展。這段時間他不論是什麼領域的作品都花費大量時間和心力鑽研，電影、電視劇、廣告或是音樂MV。而當他斟酌著未來出路時，他滿心想的都是Ryan。

　　他該成為一名電影導演，讓Ryan未來能夠走進電影院，觀賞他拍出的電影嗎？或者他該拍攝電視劇，讓Ryan在泡泡麵的時候一轉過頭，就能在電視上看見他拍攝的影集？又或者是廣告，Ryan會不會認出那是出自他手的廣告，從而不跳過它、將那穿插在節目之間的廣告看完？音樂MV呢，如果他能夠替Ryan喜歡的歌手拍攝MV，Ryan會不會因此感到高興？

　　話說回來，他還不知道Ryan喜歡什麼類型的音樂，也不知道Ryan有沒有喜歡的歌手。他怎麼從來沒有想過要問他呢？

　　經過了這麼長的時間，他還有機會知道Ryan最喜歡的歌手是誰嗎？

　　他身邊的同學們已經開始閒聊，無意加入談話的Jane拿出手機。今天晚上有一間工作室要進行廣告拍攝，負責的導演詢問過Jane要不要去打打雜。Jane點開聊天軟體，想要再次確認晚上的集合時間，卻在軟體打開的那一刻，被置頂了兩年卻從未有過任何新訊息的視窗給攫住了注意力。

　　他該問嗎？他的大拇指在聊天視窗上懸著。他該問問Ryan，他喜歡的歌手是誰嗎？Ryan會回答他嗎，又或者他會在看到訊息的那一刻，轉過頭，告訴坐在他身邊的那個人「這是我的前男友發來的訊息」。而那個人會說，「把訊息刪掉吧」。

　　「Jane。」坐在他身邊的Two碰了碰他的肩膀，「你怎麼啦？」

　　「沒事。」Jane回過神來，大拇指划過螢幕，找到了他要找的那個聊天室。他的眼睛閱讀著聊天室裡頭的工作資訊，心思卻還不受控制地在Ryan身上打轉。

　　我真想念Ryan。Jane心痛地想著。我真想念他。

The Third Year

　　「Jane，你可以幫我看一下那裡的光線對不對嗎？」

　　「嘿，Jane，你會不會覺得攝影機的動線應該往左邊挪一點？」

　　紛沓而來的問題讓Jane的思考一時停頓了幾秒。他眨眨眼睛，深呼吸一口氣後回過神來，打起精神回覆了在他面前等待答案的兩名劇組人員。

　　他在幾個月前成功畢業，取得畢業證書，並且進入了一位一直很賞識他的導演開設的工作室，目前他最主要的工作是替客戶拍攝廣告。工作室的主力客戶是精品品牌，和他以前還在泰國時經手過的廣告風格截然不同。好在他在進修的三年間鑽研過大量不同的廣告風格，進入這個領域時還算是得心應手。

　　他跟著導演工作時，總不免想起當年第一次跟著Jo共同導演時內心的那份惶恐，以及似乎不被視作導演的心虛。每當沉重的自卑感在心底悄悄嚙咬，他便會想著Ryan。

　　在我的心目中，P’Jane是個有才華的人。Ryan微笑著歛下雙眼。

　　這也是我為什麼這麼喜歡P’Jane啊。你就是最好的。

　　Jane打起精神，拿起對講機，指揮著現場工作人員挪動道具。有一名新進的實習生冒冒失失的，不小心撞翻了道具組的工具箱，惹來幾位工作人員的驚呼。那名實習生慌忙道歉，並且偷偷地瞥了Jane好幾眼。

　　那名實習生和Ryan長得一點都不像，卻仍然讓Jane想起了Ryan。

　　他於是走上前，在實習生驚慌的注視下，彎下腰幫著道具組撿拾翻落在地面的道具。

　　「沒有壞掉。」他檢視著手中的道具，將東西交給工作人員後，輕輕拍了拍實習生的肩膀，「不要緊張，把東西撿起來吧。」

　　實習生感激地道謝，眼眶似乎還含著淚水。Jane再次安撫地拍拍對方的肩膀後，拿起對講機，一邊回應B組工作人員透過對講機發問的問題一邊回到攝影機邊。

　　這天的拍攝進行得很順利，他們比表定的時間還要早了半個小時就收工了，Jane回到家的時候，甚至才晚上八點。

　　他簡單地用冰箱裡僅剩的食材弄了炒飯，就著帶回家來的工作資料用餐。前天的會議中客戶曾表示目前的分鏡表呈現出的廣告效果似乎有些老套，希望他們能夠提出一些比較新穎的想法。Jane沉思著是該從畫面上進行突破、或是該重新安排分鏡，甚至是乾脆重新構思一個嶄新的主題。

　　他太過專心思考，甚至不小心將湯匙戳到嘴唇邊。他無奈地放下湯匙，抽了張面紙擦拭嘴角時，他的手機響了起來。

　　他伸出手去拿手機，在看見螢幕上顯示的來電名稱時，一時無法決定該不該接通電話。

　　Baimon打電話給他。

　　Baimon一直是他敬重的前輩。有才華、有創意，更重要的還是個性溫和，Jane自己就絕對無法像Baimon那樣有耐心。他還沒有習慣AD工作而偶爾會出錯的那段時間，是Baimon極有耐心地引導他，教導他。雖然Jane一直秉持著只要工作能夠被完成，人際關係便不那麼重要的想法，Baimon仍是他少數會在意想法的同事之一。

　　Jane放下了擦拭嘴角的面紙，接通了電話。「哈囉，P’Mon？」

　　「嗷，Jane！」電話中立刻傳來Jane熟悉的驚呼聲，「你這小子，我快想死你了！你怎麼都不打電話給我，還要我打給你？」

　　Jane低下頭輕輕一笑。他已經很久沒有聽見熟人的聲音了，而Baimon對待他的態度就好似他從未離開過一樣，讓他感覺到久違的親切暖意。

　　「抱歉，P’Mon。」Jane笑著說道，「我也很想你。」

　　「那就好，那就好。最近過得都還好吧？」

　　「還行。你呢？」

　　「就那樣呀。你知道的，客戶一天到晚變更要求，臨演演員突然說不來之類的。還有，雖然我不想這樣說，但是Jane啊，我真的找不到比你更好的AD了。」

　　Jane眨眨眼睛，忍不住放聲大笑。

　　「但是你要成為導演了，對吧？」Baimon也跟著笑了起來，「你還會回來泰國嗎？要不要來跟我一起工作？」

　　Jane霎時收住了笑聲。「……我還不確定。」

　　「嗷，是嗎？」

　　就算隔著如此遙遠的距離，已經相當熟悉Baimon的Jane仍然聽出對方的欲言又止。「怎麼了嗎，P’Mon？」

　　「其實沒什麼啦。」

　　這一聽就絕對不是沒什麼。Jane抓了抓頭髮，將桌上那張用過的面紙揉成一團。「P’Mon，你想說什麼？」

　　「我本來只是，哎咿，我看你說你還不確定要不要回泰國，我就不是很肯定我要不要跟你講、」

　　「P’Mon。」

　　「嗷，好啦好啦！」Baimon懊惱地喊了一聲，「我只是今天接待客戶的時候看到了Ryan……今天客戶來我們工作室談案子，我看到Ryan了，但是不是我負責所以我沒和他說到話。我看到Ryan就想到你，我想說你們或許還有在連絡，所以打來關心你，順便問問Ryan最近過得怎麼樣……」

　　Ryan。

　　Jane沒有想到會以這種方式聽見Ryan的消息，頓時失去了思考能力。

　　Ryan找到了一份工作。他已經順利完成了大學學業，順利找到了一份工作。他喜歡那份工作嗎？做多久了？他現在還會像以前那樣什麼話都不敢說出口嗎？天啊Jane真希望他改掉這個毛病了。他在新的職場上有沒有被欺負？適應得還可以嗎？他是否有碰到能夠好好帶領他的前輩？

　　他會像喜歡他一樣，喜歡那個前輩嗎？

　　Jane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抬起原本揉捏著面紙的手，使勁揉按起發疼的太陽穴。

　　他有千言萬語想要對Ryan說，他內心千頭萬緒全與Ryan有關。他真想知道Ryan現在過得好不好，他真想知道Ryan是否仍像三年前一樣喜歡他。

　　可事到如今，他還有問這麼多問題的資格嗎，Ryan還會容許他發問嗎。

　　「Jane，對不起。」Baimon小心地開口，聽上去萬分愧疚。「我是不是太多話了？」

　　「不，別……別這樣說。」Jane狼狽地嗆著開口。他胡亂抓起杯子，喝了好幾口水、也或者是飲料，他已經想不起自己裝在杯中的是什麼了，也喝不出味道。「我很開心，我是說，知道他找到工作了，我也覺得很好。」

　　「嗯，嗯，畢竟他小時候看起來冒冒失失的嘛，」Baimon連忙附和道，很明顯地想要盡快轉移話題。「真是個讓人擔心的孩子。說到那些實習生，你還記得Pie吧，她現在也是個獨當一面的AD啦。」

　　「這樣啊。」

　　Jane向後靠在椅背上，不那麼專心地聽著Baimon努力扯開話題，為了不失禮，他偶爾會出點聲音回應Baimon，可是他的全副心思都在Ryan身上。全是Ryan。

　　自學校畢業後，Jane並沒有放鬆。他仍舊用幾近苛刻的行程塞滿自己的所有空隙，與他共事的工作人員們不只一次面露害怕他突然過勞倒下的擔憂。

　　可是他能夠怎麼辦呢，他實在沒有閒下來的勇氣。

　　他確實畢業了，卻還沒有站穩腳步，還沒有成為一位真正的導演。又或許這都是藉口，他只是沒有勇氣回到泰國，面對任何可能的改變。

　　他就這樣和Baimon閒聊了好一段時間，Baimon最後說他明天還得早上四點起床準備拍攝，才依依不捨地掛了電話。Jane看著結束通話的手機，拇指在螢幕上一滑，畫面便從他與Baimon的對話窗跳回了對話列表。置頂在最上方的那一則對話仍然毫無動靜。

　　Jane的手指若有似無地在Ryan的大頭貼上虛虛劃過。Ryan換了一張大頭照，他在照片中穿著一件介於正式與休閒之間的襯衫，對著鏡頭微微笑著。

　　Jane看著Ryan的照片，禁不住微笑，但是一想到或許有個與Ryan過從親密的人替他拍下這張照片，他又倏地收起了笑容。

　　我真想見他。Jane放下手機，心碎地將臉埋進掌心。我真想見他。

The Forth Year

　　「Ryan！」

　　Jane失態地大喊出聲，右手先於大腦做出行動，一把抓住了向著會場門口走去的青年。但是一等對方回頭，Jane就知道這不是他的Ryan。

　　乍看之下，被他冒昧地抓住手腕而驚嚇地扭過頭來的男人長得和Ryan有九分相似，但是仔細一看，就會發現這個人的氣質比Ryan沉穩，年紀顯然也比Ryan大上不少，與自己相仿、甚至可能更年長些，眉眼間沉著經過歷練的果毅，眼神比Ryan來得更古靈精怪。

　　這不是他的Ryan。

　　「抱歉……」Jane嘟噥著鬆開了手，暗暗責備自己怎麼能在這麼重要的場合上失禮。

　　這是一場影視作品的頒獎典禮，這一年來Jane的工作雖然大多以廣告為主，但是去年底時他和一間工作室合作，第一次挑戰了短劇拍攝。那是一系列的單元短劇，Jane負責了壓軸的最後一集。而這個系列剛剛播出就獲得了廣大迴響，在社群媒體間造成轟動，Jane更沒想到他的作品入圍了獎項，也因此他來到了這場頒獎典禮，並且失禮地抓住了一個素昧平生的男人。

　　他不敢再細看那名長相酷似Ryan的男人，再次鄭重道歉後便準備轉身離去，這次卻換男人喊住了他。

　　「請等一下，」男人喊道，上前來擋在他的面前，「是Jane導演，對嗎？」

　　頒獎場合聚集了來自各個不同國家的人，Jane沒有預期對方一開口就是他熟悉的泰語，因此愣了好半晌才趕緊雙手合十，微微低下頭打招呼。「你好。」

　　「你好。」對方笑了，而他一笑起來就讓Jane無法自拔地想起Ryan。「我有看到你拍的那一集短劇，實在太精采了。我一直很想認識你──哎咿，忘記自我介紹了。我是Third。」

　　Third。Jane想起來了。泰國國內享有盛名的HOD Workshop的其中一名導演就是這個名字。他在香港進修時也經常研究這間工作室拍出的電影，部部都是品質極佳的好作品，尤其是那部曾經得過大獎的《愛情理論》，說他們是當前的電影龍頭也絕不為過。

　　而他居然對這位知名的電影導演如此失禮。Jane震驚地想著。他在雜誌上或是報導中經常看到Third，當時只覺得這位電影導演和Ryan長得有點像，卻不知道現實中對方和Ryan如此神似。

　　「K’Third。」Jane趕緊握住對方友善地伸來的手。「我是Jane。」

　　「我知道、我知道。我很喜歡你去年拍的幾則廣告，都好有趣。」Third親切地笑著眨眨眼睛。「不要緊張，你長得也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我其實也差點認錯了。」

　　「嗷。」Jane尷尬地笑了笑，將滿手的手汗往西裝褲上抹，可惜西裝褲的材質並不吸汗，成效不彰。

　　「要一起去休息室喝點東西嗎？」Third友善地邀請道，「我的同事們都忙得沒時間一起來，我又不太敢和陌生人交流。」Third擺了個鬼臉：「如果你能和我一起去就好了。」

　　Jane答應了。不只是因為Third是泰國的大導演，也因為他長得和Ryan實在太像了，他不知道該怎麼拒絕對方。

　　他們並肩走向休息室，途中禮貌地互相寒暄。他們在休息室各自取了飲料，站到人潮比較稀疏的角落，聊天內容繞著這一屆的頒獎典禮以及近期幾部具有話題性的影視作品。Jane說話的時候盡量看著Third的肩膀而不是臉，他憂心自己會不小心再次因為那張與Ryan相似的臉而失態。

　　兩個陌生人能交流的話題大致上告一段落，於是他們陷入了短暫的沉默。Jane啜飲著玻璃杯中的酒精飲料，思緒因為與一名電影導演的交流而無比清晰，也因為Third的相貌而無比混亂。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離開，腦中轉著數十個先行離去的藉口，卻又因為難得能夠結識泰國的知名導演而不敢失禮。

　　Jane的內心還在拉扯著做不出決定，站在他身邊的Third便再次開了口。

　　「這樣問可能有點失禮，」Third將玻璃杯從左手換到右手，杯中飲料晃蕩。「K’Jane你還好嗎？」

　　「什麼？」

　　「抱歉，只是，」Third皺起眉頭，努力挑選著用字，「只是我覺得你剛剛把我認成你認識的人的時候，看起來很傷心。」

　　傷心。一個簡單又淺白的詞彙，在Jane早已被鑿出無數痕跡的心頭上重重落下。

　　聚散離合，他和Ryan之間的相識也不過幾個月，當他們決定踏入人生的下一個階段而分離，其實也不過就是人生中的一個再平凡不過的歷程。他很想念Ryan，為此覺得孤單，卻從沒真的想過，又或者是不敢去想，自己是否為此感到傷心。

　　過了這麼些年，他以為自己會逐漸遺忘這段歷時甚短的感情。畢竟就連他曾經那麼喜歡的Nine都被他扔到一個惹人厭煩的角落，只偶爾在聽見什麼令人厭惡的事情時連帶著想起令他厭棄的Nine。

　　但事實是，他始終忘不掉Ryan。儘管Ryan像個小悶葫蘆，總是要他反覆好言相勸才肯說出真心話、儘管Ryan在日常生活中總是犯傻，居然傻呼呼地拿平板電腦要給他墊鍋子、儘管Ryan看上去那麼不可靠，甚至讓急救箱砸到自己的腳趾頭，他仍然無法忘記Ryan。

　　Ryan總是畏畏縮縮的將話都憋在心裡，卻又會無比直率地看著Jane的雙眼，大聲說出我喜歡你。Ryan在日常生活中有些令人費解的脫線舉動，卻能夠靈活地跳上Jane的背脊撒嬌。儘管Ryan看上去那麼不可靠，卻總是能夠看穿Jane心底的不安。

　　在我的心目中，P’Jane是個有才華的人。Ryan微笑著歛下雙眼。

　　這也是我為什麼這麼喜歡P’Jane啊。你就是最好的。

　　天啊，他真喜歡Ryan。喜歡甚至不足以包含他的全部情感。他想他愛他。

　　他希望當他早晨睜開雙眼，第一眼就能夠見到Ryan。他希望當他睡眼惺忪地刷牙時，能夠在鏡中看見他的身邊站著同樣瞇著眼睛愛睏的Ryan。他希望當他晾曬衣服時，Ryan會陪在他的身邊，微笑著說我最喜歡P’Jane了。

　　他真希望他能夠與Ryan相伴並共度餘生。對一個成熟的大人來說，歷時不超過一年的感情應該不足以確認一切，但是Jane卻無比確認，他希望Ryan成為他人生中唯一的那個人。

　　可是他能怎麼辦呢？Jane低下頭，看著手中玻璃杯上自己的淺淡倒影。Ryan支持他實現他的夢想，他不願意讓Ryan失望，畢竟他是Ryan最仰慕的成熟的、有才華的大人。所以他該怎麼開口告訴Ryan，他其實一點都不成熟，他會為了一些挫折而埋葬夢想，他會因為捨不得離開讓他傾心的年輕實習生而想要放棄？

　　「K’Jane。」Third皺起眉頭，向著Jane的方向微微靠了過來，「你還好嗎？」

　　「我，」Jane一時不慎抬起視線，直直地望進了那雙與Ryan神似卻又截然不同的雙眼。他的思緒一糊，嘴巴先於大腦將話一股腦地吐了出來：「我把一個很重要的人留在泰國，自己離開了……」

　　「啊。」Third眨眨眼睛，恍然大悟。「那個人長得跟我很像，是嗎？」

　　Jane無助地點點頭。

　　Third出乎意料地笑了出來。「但我相信他是很支持你的，對吧？」

　　「咦？」

　　「我只是用我的角度在想。如果那個人不那麼支持我的話，我應該不會這麼想念他。」Third的指尖搓著玻璃杯的杯緣，淺淡地笑著聳聳肩，「所以我猜想，對那個人來說，K’Jane應該也很重要，重要到他願意選擇分別。」

　　「我……」Jane深呼吸了一口氣，在內心對自己千叮萬囑，不可以在這種場合丟人地落淚。「我不敢問他。」

　　「那麼就為了他鼓起勇氣問問看吧。」Third拍拍他的肩膀，眼神溫和而寬容。「如果不問的話，你怎麼會知道呢？」

　　如果有什麼想問的，就直接問我吧。他說。別急著跳到結論啊。

　　有什麼想知道的事情，就直接問吧。他說。

　　這些明明都是他對他的實習生所說的話，都是他告訴Ryan的。到頭來他卻才是那個有話也不敢問出口的懦弱的大人。

　　他在深夜時分將所有想說的話想問的問題都輸入在對話框中，卻從來沒有勇氣送出，而只是全部刪除。

　　他說他不敢和Ryan聯絡，擔心會耐不住思念而放棄學業返回泰國。但是另一方面，他或許更害怕當他與Ryan聯絡，卻發現對方的思慕早已不在自己身上。

　　Ryan之於他，如此重要，如此使人喜愛，Ryan給了他追逐夢想的勇氣，到頭來Jane卻發現自己依然是個害怕失去的膽小鬼。

　　他真喜歡Ryan，他真想念Ryan。他想他愛他。

　　「問問看吧。」Third柔聲勸道，「好嗎？」

　　Jane淺淺地微笑，點點頭，並在對方掏出手帕遞給他時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還是紅了眼睛。他鄭重地道謝並且接過手帕，剛剛沾去眼角的水氣，就聽見背後再次傳來他最熟悉的泰語：「哦咿，Third──！」

　　一直很穩重的Third手腕一晃，差點將杯中還沒喝完的飲料潑出來。「嘿咿，他怎麼、我不知道他買了機票，搞什……K’Jane，我先離開，我們等等再聊。」

　　Jane連忙點頭答應，看著Third匆忙地離開。他面對著牆壁，確認自己已經將短暫失控的淚水都擦去後才回過身。Third站在遠處的休息室門邊，正和一個男人說話，他們的頭靠得很近，看得出他們關係親暱。儘管Third的後腦勺遮住了那個男人的大半張臉，Jane仍然認出了那是HOD Workshop的另一位創辦人Khai。

　　在雜誌訪談的相片中Jane還不那麼覺得，現實中這麼一看，他覺得那個人長得和自己還真的有那麼點像。

　　Third仰起頭，面對著Khai的側臉上有著既無奈卻無比幸福的笑容。Jane捏緊了手中的玻璃杯，屏住呼吸。他多希望Ryan在面對自己時，還依然能夠露出那樣的微笑。

　　Jane抬起頭，將杯中飲料一飲而盡。他想回家了。

The Fifth Year

　　「Jane！」被擺在桌上、開了擴音的手機傳送出來電者的哀號。「你怎麼突然就要回泰國了？我還有好幾個案子的客戶都指定要你來導耶！」

　　Jane將架子上一些不會帶回泰國的東西扔進回收箱，轉過頭對著手機淺淺一笑。

　　「我想回家啦，抱歉。」

　　「我會很想你的。」與他共事了兩年多的工作室老闆哀號道，「你知道，你是我合作過最出色的導演之一。」

　　Jane的手抖了下，失手弄掉了他離開泰國時一起帶來的塑膠空餅乾罐。

　　「謝謝。」Jane愣愣地說。

　　「你回泰國之後有什麼打算？」

　　「我還不確定。」

　　「既然如此，我有個朋友的工作室缺人，你有興趣的話願不願意去看看？哦，還有，我有個泰國的客戶最近在開發新產品，他們想要找位好導演，你介意我把你推薦給他們嗎？」

　　當Jane終於結束這通常達一個半小時的通話，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半。他清理租屋處的進度大幅延宕，逼得他幾乎得熬通霄，才勉強完成了半間臥室的整理作業。要寄回國的東西待在紙箱，不需要的東西進了回收箱。窗外的天空晨光漸現，Jane在床邊坐下，拿起了他打算放在隨身行李帶回家的那個空餅乾罐。這是Ryan在午休時間東奔西走給他買的那一罐餅乾，他吃完了餅乾，卻莫名地捨不得扔掉那個再普通不過的塑膠罐子，還把這個罐子給帶出國了。這實在很傻，不是嗎？

　　他嘆了口氣，將罐子放進登機箱中。他要回泰國了，要回去Ryan所在的地方。他已經成為了一名導演，他曾經夢想著要成為的導演，與他共事的人說你是我合作過最出色的導演之一。如果他有機會告訴Ryan這件事，Ryan會為他感到開心嗎？

　　如果Ryan已經不喜歡他了，又該怎麼辦呢。

　　Jane忍不住畏縮了片刻。但是就像他曾經告訴Ryan的，如果有什麼想問的，就直接問我吧。這可是他作為年長者所說出口的話，連他自己都不敢直率地發問的話，他就真的沒有資格再和Ryan說話了。

　　而且，他真的很想要親自告訴Ryan，他現在是一名導演了。他想要親自將自己的作品展示給Ryan看，想要讓Ryan知道他這些年的生活，想要和Ryan聊聊他在進修期間鑽研過的所有作品。

　　他想要問Ryan，他們之間是否沒有改變，想要問Ryan，他是否仍和當年一樣喜歡他。更重要的是，他想要告訴Ryan，離別這五年間的他的寂寞與傷心，那些實現夢想也無法彌補的空虛，並且在這五年後，他仍然如此喜歡他。

　　他想要為自己，為Ryan，親口對Ryan說愛。

　　Jane關上登機箱。返回泰國的那班飛機將在兩個星期後起飛。

　　他要回家了。

Five Years Later

　　他才返回泰國不超過三天，他的前任老闆就來了電話，說那位泰國客戶很希望能夠早日和Jane見面。Jane在返國前找好的租屋處堆滿了從香港寄回來的紙箱，家具只有一張床舖，什麼都還來不及整理，就匆匆忙忙地開始工作，然後在那位泰國客戶的公司見到了Ryan。

　　一切都如此突然。他走進會議室，而背對著門口的那個男人回過頭來，溫和眉眼中帶著無法掩飾的驚訝，豐厚雙脣嘴角掛著壓不下的狂喜，圓潤的臉頰染上淺淡紅暈。那是他的Ryan。

　　Jane的心臟在那瞬間跳得快要衝破胸口。他差點就沒能控制住自己，差點就要衝上前去擁抱Ryan，將Ryan高高舉起，然後親吻Ryan，告訴Ryan他如此喜歡他，親口對Ryan說愛。

　　而他們畢竟是成熟的大人。他們在會議室中禮貌地點點頭，握手，自我介紹。所有的思念與愛，都悄悄地張狂地藏在會議結束後的咖啡廳那張小方桌上。他們壓抑著情緒開口。我很期待與你合作，創意總監先生。那是我要說的，P’Jane，你現在可是一名導演了耶。

　　Jane必須環抱著胸口，藏起雙手，才沒讓Ryan看見自己顫抖的手指。他真害怕聽見Ryan已經不再將他放在心上，可是為了Ryan，他必須勇敢，必須開口詢問。你看上去變了好多。他的心臟在狂跳，跳得他腦袋發暈。有什麼是沒有改變的嗎？

　　Ryan抿了抿嘴唇，擱在方桌上的雙手收緊成拳。Jane不敢移開視線，緊緊盯著那雙圓圓的眼睛。Ryan改變了許多，不再是當年那個畏畏縮縮的青澀實習生，他成長為一個既可靠又穩重的優秀大人，不再毛毛躁躁地想要往Jane的肩膀上靠。但是Ryan的眼中有久別重逢的驚喜，有期待，有傾慕，有喜歡，有愛。那是他的Ryan。

　　那P’Jane呢？Ryan直視著他的眼睛，視線沒有挪開半分，一如Jane不停告訴他如果有問題就直接問我，直率地開口問道。你還和以前一樣嗎？

　　Jane還和以前一樣嗎？

　　他當然也改變了很多。他不再記掛著當年的那份挫折，他鼓起勇氣挖掘出他一度埋葬了的夢想，花了整整五年的時間，成為了一名導演。而經過了這五年，他仍然如此喜愛Ryan，硬要說這份情感有什麼變化，大概就是他真的非常急切地想要對Ryan說愛。

　　他向前傾身，鬆開了雙臂，和Ryan一樣將雙手擱在桌上。他們的手指倚著彼此，感受到Ryan的手指頭正不住顫抖，Jane幾乎要為此感激地落淚。

　　他仍然喜歡Ryan，仍然希望每天早晨一睜開眼睛就能看見Ryan，仍然希望不論他是睡眼惺忪地刷牙、還是在晾曬衣物，Ryan就在他身邊。他依然將Ryan視作最溫暖最重要的那個存在。他依然渴望對Ryan說愛。

　　所有一切都和以前一樣。他說。

　　Ryan咧開微笑，眼中和Jane同樣帶著淚花，然後他們牽起了彼此的手。

Five Years Later +

　　他們在咖啡廳待了兩個小時，兩人份的五年無法被成功濃縮為兩個小時結束的話語。Jane捨不得讓Ryan離開，Ryan也捨不得離開，於是當他們一前一後地走出咖啡廳，他們同時開了口。

　　我家就在附近，要來坐坐嗎？

　　P’Jane晚上有事嗎，我可以去你家嗎？

　　他們相視而笑。在那瞬間，Jane完全忘記了他才剛剛返國三天，租屋處盡是一片混亂，到處都是還未拆封的紙箱，連跟著他上飛機的兩個大行李箱和小登機箱都還沒能整理完。他只是牽起Ryan的手，一路領著對方回到租屋處，然後在踏入家門的那一刻，被眼前的滿地紙箱和身邊Ryan大聲叫喊飢餓的腸胃給雙面夾擊。

　　他這幾天根本沒空去找廚具都被塞在哪個紙箱，也沒有時間到超市採買食材，所有一切都靠外賣食物解決。眼見Ryan就和五年前一樣，因為飢腸轆轆而沉下臉來，Jane當機立斷地到附近的小吃店去外帶了兩份豬排飯和小菜。

　　帶著食物急忙返家的Jane將外帶食物的盒子打開，並且努力將所有盒子擠在充作餐桌的紙箱上時，坐在旁邊地板上的Ryan突然一臉不滿地開了口：「我還是覺得P’Jane很過分。」

　　Ryan的神情讓Jane想起了當年那個坐在家門口生悶氣的小實習生。明明已經過了五年，許多事情都改變了，又似乎什麼都沒有變，Jane莫名地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這是這五年間他從未感受過的安心感，以至於Ryan雖然表明了不開心，Jane依然覺得無比快樂。「怎麼啦？」

　　「P’Jane說你已經回泰國三天了，對吧？」Ryan忿忿指出。「可是你居然完全沒有跟我說。如果不是今天巧合碰到了，P’Jane該不會繼續不跟我聯絡吧？」

　　Jane看著Ryan氣呼呼地鼓著的臉頰，輕輕地笑了聲，然後他扶著膝蓋，在Ryan身邊席地而坐。

　　「如果我告訴你的話，」Jane伸出手，雙手掌心捧起了Ryan的手，「你會生氣嗎？」

　　「不會，」Ryan沒有抽回手。是好的徵兆。「但我現在很生氣。」

　　似曾相識的對話讓Jane再次笑了。他傾身向前，而Ryan閉上眼睛，讓Jane親吻他。

　　「我很抱歉，Ryan。」Jane珍視地將Ryan的手緊緊收在掌心上。「我很抱歉。」

　　Ryan的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是嗎？」

　　Jane垂下眼睛，大拇指在Ryan的手背上輕撫。「我只是很害怕。我害怕你其實不記得我了，或是不記得我了。」

　　「嗷。」Ryan的聲音不自覺地柔軟了下來，「P’Jane對我這麼沒有信心嗎？」

　　「我是對我自己沒有信心。」Jane糾正道，「我比你大這麼多，也許這五年你會碰到比我更好的人也說不定。」

　　Ryan掙脫了Jane，然後在Jane來得及反應過來之前，反過來握住Jane的雙手。「現在我真的要生氣囉，P’Jane。」

　　Jane忍不住低聲笑了出來。「更重要的是，我剛回來的這幾天真的太混亂了。」他朝旁邊點了點下巴，那裏堆放了兩個大紙箱，還有他從連鎖家具店扛回來尚待組裝的家具。「我還沒有時間。」

　　Ryan眨眨眼睛，順著Jane的視線環顧了一圈除了紙箱以外整個空蕩蕩的住處。Jane一看Ryan的眼神，就知道他已經消氣了。「……什麼，我比較重要吧。」

　　「我的錯。」Jane看著撒嬌般向著自己傾過身來的Ryan，「所以我道歉了。你會原諒我嗎？」

　　「嗯，」Ryan的柔軟嘴唇幾乎貼在Jane的唇邊，呼出的氣息搔得Jane心口發癢。「可能會吧。」

　　Jane笑著閉上眼睛，Ryan在同一時間吻了他，而Jane的世界在此刻終於完整。

　　他有Ryan，支持他實現夢想的Ryan，儘管分離了五年也仍然喜歡他的Ryan。他再也不用苛刻地將自己的行程表塞滿以此遺忘孤單，再也不用在與Ryan的聊天室中輸入永遠不會送出的訊息，再也不用刻意地保持忙碌以此停止思念Ryan。他有Ryan，在五年之後變了許多卻也從未改變的Ry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