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ightWin 無差

*可能有BUG

 


 

-Bright. 11

許多事情如果沒有一鼓作氣,錯失了當下的最佳時機之後,就很難再完成它了。

比如說一本書。買了它,卻沒有在還記得它的第一時間立刻看完,而是收到有書本墳場之稱的書架上,那麼很可能經過一個月甚至一年都不會去將它讀完,最後甚至可能見到它還會疑惑為什麼要買這本書。也或者是一份作業,如果沒有在一開始就安排好進度表然後按表操課,那麼很可能到繳交作業的前夕,才會驚覺原來還有這一份作業的存在,但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Bright來說,一個衝動至極的告白也是如此。

Win送了一張躺椅給他的那天早上,眨著明亮雙眼貼到他面前來,笑吟吟地說要給他這份生日禮物。Bright也不知道那稱不稱得上色慾薰心,反正他就是托著Win的手肘,真心誠意地和對方道謝。他事後回想,不得不承認自己是鬼迷了心竅才會用上那幾乎算得上是勾引的卑鄙手段和對方說話,可是Win不躲也不避,只是巴巴地看著他,反倒讓本來普通的友善氣氛生出幾分曖昧,催著Bright把不應該這個時候說出口的那句喜歡倒出來。

對於那時候打斷了他的P’GuyBright實在心情複雜。他一方面心懷感激,因為他才剛剛決定要積極行動,對Win的心情卻一概不知,Guy打斷他衝動行事反而是件好事;但他一方面又心懷怨懟,覺得當下的氣氛其實挺好,Guy硬生生打斷了他們之間的對話,就活該掉妝被罵零食被吃。

他知道自己逾矩了,所以在那之後一直小心觀察著Win的反應。Win表現得一切如常,似乎不覺得Bright哪裡做得太過,也不覺得他們之間的氣氛有哪裡不對。這麼一來,Bright反而煩惱起到底是自己魅力不足,連那些有點刻意的引誘之舉都不被對方放在眼裡、還是那些曖昧氣氛在Win眼中,都不過是他們兩個2gether的主演之間獨有的友好相處。Bright該煩惱的不是要使用哪些手段,而是該怎麼讓自己的追求舉動跳脫被Win視作Sarawat延伸的範圍。

另外,Bright在對Win提出踢足球邀約的當下,完全忘記他已經約了First。結果一個想要找機會討好Win的足球約會,硬生生在Bright自己的衝動疏失下變成了踢踢足球揮灑汗水聯絡感情的友情聚會。Win本身是個舉止有禮,親切外表下卻對陌生人多少藏著防備的人,First是沒有感覺,但Bright可是清清楚楚地感受到WinFisrt面前明顯收斂了不少,連帶著對自己都不像平常那樣收放自如。Bright回到家躺在床上,連玩FIFA的心情都沒有,光是盯著天花板檢討自己出師不利就耗掉了整個晚上,身心煎熬的痛苦無人能懂。

不對,也是有人懂。

隔天那個大概能懂、又看到了IG上面限時動態的Gunsmile就抱著要說教的高姿態,偷偷摸摸地摸到他旁邊揍了他一拳。

「你在搞什麼鬼啊!」Gunsmile噓他噓得要命:「約N’Win去踢球,還帶個First去當電燈泡?」

「我忘了、」

Gunsmile不等他說完,又是一記愛之深責之切的兄弟鐵拳。

「你要把包包忘在飛機上、滿街找錢包結果發現根本在褲子口袋、要把手機掉在台灣大街上,我都覺得沒什麼。」Gunsmile豎起食指,一臉的恨鐵不成鋼:「但是你要追個人,約他出去,結果居然忘記自己約了心上人,還把朋友拉進來當電燈泡,我就覺得還是把你綁起來掛在樹上好了。」

「我不是忘記我約了Win,」Bright辯解,話一出口就立刻知道這絕對沒有比較好:「……我是忘記我已經約了、」

Gunsmile怒火衝冠,兄弟鐵拳進化成兄弟鋼拳,打得Bright五官扭曲倒退兩步。

「哦,還是別掛樹上了,應該要把你綁起來丟到山裡餵老虎。你居然把人約到了一個和別人先約好的地方?」Gunsmile橫眉豎目地責問,「上次我們出外景,大半夜的船馬達沒電,大家要下去推船的那時候,我就該把你扔在水裡不管的。」

Bright揉著被揍了好幾下的肩膀,沉下臉,但對這種暴力懲罰倒是沒有意見。今天早上Win和他打招呼的時候,居然對Bright刻意拿在手上的一袋炸豬肉條視而不見。雖然Win可能是因為正在背劇本,才無暇跟Bright聊天,但Bright卻隱約覺得對方的眼神中藏著指責之意,大概是埋怨Bright昨晚居然逼著他下班後還要和陌生人一起踢球。Bright從早上就一直心懷愧疚,忐忑不安,Gunsmile給他的這幾下皮肉痛反而舒緩了內心的自責之痛。

「我真是看錯你了,」Gunsmile不揍他了,但是捏著Bright的手臂不放:「你從韓國扛一堆海苔回來、看他想吃就訂雞肉串給他吃、從Mike手裡騙走最後一個打拋豬肉便當,我還知道有一次N’Win忘記帶外套,你在開著二十度冷氣的會議室裡直接把自己的外套給他,說自己不冷,結果手指冷到連吉他弦都按不下去。看你這麼會,我還想說不用擔心你,結果你就是個蠢蛋。」

Bright下意識地要道歉,但是這種事情對Gunsmile道歉也沒用,他更不可能去找Win道歉然後坦承一切,只好默默地苦著臉讓Gunsmile捏他。

「嘿咿!」Win突然打開教室的門闖了進來,Gunsmile立刻鬆開還在蹂躪Bright手臂的手,笑吟吟地和Win打招呼。「你們在這裡呀。」

N’Win要找他嗎?」GunsmileBrightWin的方向推,還不忘警告地偷偷撞了一下他的背脊。「剛好我要走啦,你們慢慢聊。」

Bright沈默地目送Gunsmile離開(對方在Win的背後衝著他凶神惡煞地抹脖子),扭頭悄悄觀察了一下安靜地窩到躺椅上的Win,覺得他似乎已經退去今天早上那種疏離神態之後,才小心翼翼地坐到自己的躺椅上。

N’Win?」

「嗯?」Win打了個大哈欠,眼角聚著些水氣,懶洋洋地把手機從口袋裡抽了出來。

Bright的手指摳弄著制服褲子的縫線。「今天晚上要不要一起去吃飯?」

Win沒有立刻回應他。他眼神無趣地看著手機,等了好一會兒才勾起微笑,轉過臉來看著Bright。「吃什麼啊?」

「看你想吃什麼都可以。」

「嗯,」Win不置可否地歪歪頭,「你約了別人了嗎?」

BrightWiin的語氣中聽出一絲挑釁,驚覺也許Win昨天晚上要比自己所想的要更生氣。雖然他和First相處得不是不好,兩個人卻也真的不熟,好好的下班後想要放鬆、踢球舒壓,卻被Bright一腳踢去和陌生人應酬,對Win來說鐵定稱不上愉快。他在內心把自己翻來覆去地揍,痛恨自己被Win的笑容炫到連自己跟誰有約都忘光光了。

「沒有。」他在Win挑起眉毛的時候連忙開口,「沒有,我今天晚上沒有約。」

「哦,」Win放下手機,歪過頭的時候一絲瀏海落下,落到他的眼睫上方,襯得他嘴邊微笑俏皮:「我以為你剛剛跟P’Gun在約吃飯,怕你又忘記了。」

Bright搖搖頭。Win又打了一個哈欠,瞄了Bright一眼,突然伸出手,指著離Bright比較近的那張矮桌上的水瓶:「P’Bright,可以幫我拿一下水壺嗎?」

Bright依言伸長了手去取,然後把水壺交到Win手上。Win閒適地喝了幾口水,又指揮Bright把水壺放回去桌上。

P’Bright?」

「怎麼了?」

Win再次舉起手機,此刻他的臉上不帶半點笑容,面無表情,是完全放鬆下來了的模樣。自認識了Win之後,Bright從未見過他在其他人的面前停止微笑,Win鬆懈下來的面無表情,都是在他們兩人獨處的時候才會洩漏一二。此刻在自己面前完全斂起了笑容的WinBright的指尖發麻,他得很努力地自我約束,才不至於自我膨脹得太過。

「我晚上想吃炸豬肉條。」Win說。

 

工作結束之後,Bright帶著Win到學校附近的一間餐廳去吃宵夜。他們在路邊的遮雨棚下,膝蓋頂著膝蓋地就著小鐵桌坐下。Win嚷嚷著肚子餓,點了一盤打拋豬肉飯和炸豬肉條。Bright在店員收走了菜單之後難掩驚奇地看著對方,他早就知道Win是個把「肚子餓」當成口頭禪,而且每次也真的都能吃下些什麼的人。但是今天晚餐Win便當也沒少吃,又偷吃Bright的炸雞,現在出來吃宵夜居然還能夠再吃下一盤豬肉飯,是他小看Win了。

「怎麼了?」Win抬起眼睛回應Bright的視線,「覺得我太能吃了嗎?」

「你是很能吃啊。」Bright笑著回道,動了下雙腿,卻不小心撞到了Win的膝蓋。

「嘿,小心點,你以為你的腿很短嗎?」Win故作嚴肅地斥道,然後又自己笑了出來,「也可能是我的腿太長了。」

「是你的腿太長了。」Bright心不在焉地同意。剛剛Win的手機因為有訊息通知而亮起,Bright被一堆訊息通知後頭的背景引去注意力。那和他上次不小心看到的桌布已經不一樣了,Bright卻還是覺得眼熟。「你的問題應該不是肋骨,是腿骨。」

Win繃起臉,漲紅了耳朵要踩Bright的腳。Bright腳上的鞋子已經穿舊,被踩髒了他也不介意,但是他還是意思意思地躲了兩下,然後才被惱羞成怒的Win一腳踩住。

「你為什麼還記得那件事?」Win嘶聲問道。

「很難忘記吧?」Bright忍不住大笑出聲,「我跟你還不熟,然後你突然就跟我說你會被公司打斷十根肋骨。」

Win恨恨地多踩了兩下:「你要記多久?」

「你給我十泰銖,我保證不會在採訪的時候把這件事說出來。」

連續被翻了幾頁舊帳,Win都不想理他了。Bright竊笑著低下頭,看著Win把腳從自己的腳上挪開。以單戀來說,他可以肆無忌憚地這樣和Win親近,根本是求之不得的大好事,不過與此同時,正因為現在的相處如此順利,Bright才抓不準自己什麼時候應該告白,害怕毀了他們之間的友好氣氛。

Win臭著一張臉看手機,一邊抬起手把額前的頭髮全部往上梳去,露出漂亮的飽滿額頭。Bright突然想起一句不知道在哪裡看過的話,說瀏海這種東西要比遮羞布還更掀不得。雖然Win只是隨手一個舉動,但若他真的也是個認為瀏海和遮羞布同等重要的人,現在卻不在意在Bright面前掀起瀏海,那麼Bright大概要驕傲得上天去。

所以單戀真的對心臟不好,一下自我膨脹到飛向宇宙浩瀚無垠,一下子又自我懷疑到情願湧身一躍跳下萬丈深淵。Bright掐斷自己的思緒,拿起手機找出錄影功能後,將鏡頭對準了WinWin馬上就注意到了鏡頭,傻了兩秒之後才圓睜著眼睛出手阻擋,但是Bright早就竊笑著停止錄影,靈巧地躲開了Win的抓拿。

「嗷,P’!」Win的聲音因為店員正好在此時送餐點來而瞬間壓低,神情慌亂地把剛剛撥上去的頭髮抓回來:「我現在頭髮很醜欸!」

「少來了,」Bright把手機放回桌上,漫不經心地和店員道謝:「謝謝。你的頭髮在我眼中就沒醜過。」

……只有頭髮嗎?

Bright正忙著用面紙擦拭餐具,還順手將Win的餐具也拿過來擦。一時間沒聽清楚Win說什麼。「什麼東西只有頭髮?」

「沒事。」Win淡淡地一笑,接過Bright擦過的湯匙,「謝謝。」

Bright不以為意地昂了昂下巴,低下頭要準備吃飯時,才意識到Win在問的是什麼。

Bright並沒有要調戲對方的意思,他是真心認為Win在自己心中就沒有過不好看的時候,才會沒經過大腦就把這句話給說出來。而朋友之間在玩鬧的時候有「嘿你是在說我醜嗎」之類的玩笑話也沒什麼大不了,可是——也許是Bright自己神經過敏,但是Win的表情讓那句話變了味道,好樣他很需要Bright的肯定似的。Bright有些侷促地挪了下身體,正要用湯匙去舀飯吃,Win卻伸出手來輕輕架開了Bright的手。

「我還沒拍照欸,」Win笑著舉起手機,「P’你拿著飯讓我拍一張。」

Bright乖乖放下湯匙,想要順手整理一下頭髮,卻被Win帶著兇猛的笑容一把撥開手。「你不准整理頭髮,」Win下令道:「剛剛你又沒有給我時間整理。」

「你是在報仇嗎?」

「有什麼關係?」Win漫不在乎地說,在Bright端起盤子之後垂下眼睛看著手機:「反正你在我眼裡也沒醜過啊。」

Bright抿起嘴唇,一等快門聲響過就立刻把盤子放回桌上。Win垂著視線滿意地點點頭,「好了,你可以吃了。」

「是,少爺。」

Win拿起湯匙,不冷不熱地瞪了他一眼。「我發現P’實在很有激怒別人的才能,有人這樣跟你說過嗎?」

「你是第一個。」

「哼。」Win翻他白眼。Bright低低一笑,相處這段時間下來,他知道Win現在心情其實還不錯,便不浪費時間去猜測Win是不是真的有被他激怒,轉而拿起湯匙舀起盤中食物,並且抖了幾下,甩去多餘的湯汁。

將食物送入口中的時候,他順勢抬起眼睛,發現Win正一臉專注地盯著自己瞧。他忍不住隨便咬了幾下口中食物,也不管到底有沒有咀嚼碎了,快速地把東西都吞下肚。「怎麼了嗎?」

「我一直有個問題想問你。」

「你說。」

P’在吃飯的時候,常常這樣。」Win甩動手中的湯匙,「這是為什麼啊?」

「哦,」Bright揚起眉毛,看了自己的湯匙一眼。他一直都有這個小習慣,Win卻是第一個注意到這件事並且發問的人。如果不是Win這麼問他,他都快忘記自己有這種動作了。「沒什麼,我就是想把多的湯汁甩掉而已,不然會滴到盤子外面。」

「原來如此。」

「為什麼問?」Bright又舀起一口飯,好奇地反問,「是不是在餐桌上不太禮貌?我會記得改。」

「不用改啦,」Win連忙擺擺手,「我就是好奇,隨便問問而已。」

「真的?我擔心你會覺得我不禮貌。」

「我覺得不會。」Win看著他的盤子,漫不經心地撥弄著一塊肉,「不過有機會跟我家一起吃飯的話,應該就不行這樣抖。」

Win這話說得像是有打算讓他去跟家人一起吃飯。Bright舔掉了嘴角的湯汁,用另一口飯塞滿嘴巴,吞下那些心猿意馬。「你的家教感覺很嚴格。」

「也沒真的那麼嚴格啦。」Win輕笑著反駁,「P’Bright呢?」

「我家很輕鬆啊。」

Win歪過頭想了想,「那……那,就是,他們知道你要來演BL連續劇的時候,有沒有反對你?」

Bright點點頭,「多少有一點。因為不知道是什麼樣的連續劇,所以有點擔心。」

Win鼓著臉頰竊笑,「是不是擔心你要脫衣服演床戲?」

Bright反射性地笑著「噢」了聲,開口要回一句俏皮話,卻瞥見Win的耳尖在說完床戲那個詞之後整個炸紅了。他心頭一凜,腦袋接著很不受控制地噴過一些床戲畫面,床戲對手還正是坐在自己對面那個人。

他還年輕,血氣方剛,自然不是什麼都不會想、覺得牽個手就要結婚的純情少年。那些念頭他不是沒有,只是一旦到了Win面前,他就會用大量的工作或是課業內容去洗得自己六根清淨,盡量不去想那些事情。可是現在是Win先說得他措手不及,耳朵還紅成那樣,搞得Bright整個人焦躁了起來,屁股下的紅色塑膠凳變得像是澆上岩漿的石頭。他想要做點動作來掩飾這一瞬間的不安,於是用手抓著椅子,半起身胡亂移了方向,結果不小心挪得離桌子太近,胸口撞得桌子用力一晃,膝蓋也重重頂上Win的膝蓋。

他趕緊又向後退開,想要裝作若無其事地拿起湯匙吃飯,手卻抖得不像話。剛剛都已經溜到口邊的玩笑話早就飛到不知道哪裡去了,Bright明明不是點辣的食物,現在又是一月的晚上,額上和背上卻飆了一堆汗。他知道自己是說不出什麼聰明話了,只能拼死命祈禱Win趕快說點什麼——話說回來,Win是在害羞什麼?他有什麼好害羞的?

Win為什麼要害羞?

要不是Win先露出那種表情,自己還可以裝沒事,但是他到底在害羞什麼?

Bright嘴裡塞了一堆食物,思緒混亂如麻,一個沒注意就嗆到了。他不願意在Win面前把食物吐出來,硬是憋著嗆咳的生理反應,把嚼了沒幾口的食物吞下去,然後才摀住嘴巴放肆地咳了起來,咳得本來就發熱的雙頰燙得更厲害。他咳得腰都直不起來,痛苦地想著不知道喉間的麻癢什麼時候才要退去,一邊扶著桌角繼續咳得有聲有色。有隻手在這個時候探過來,遲疑地替他拍背順氣,另一隻手將水杯塞到Bright面前。

「你喝點水。」Win柔聲說道。Bright也沒力氣細想,等咳嗽的衝動稍微退下之後便接過水杯,喝了好幾口水。他氣喘吁吁地把杯子放回桌上,Win也回到位子上坐好,低下頭一語不發地撥弄盤裡的飯菜。

「抱歉。」Bright嘆了口氣,抹掉眼角的淚水,因為喉嚨還有點癢,又多輕輕咳了兩聲,「我嗆到了。」

「我聽見了。」Win咕噥道。

Bright拿起湯匙,腹中卻好像塞滿了沈甸甸的石頭,什麼食物都塞不進去。Win沒有為床戲那兩個字多做其他解釋,如果他們都沒有心懷鬼胎,那麼本來就不需要為了這兩個字道歉,道了歉反而此地無銀三百兩。可是Win不道歉,臉上的表情又儼然是他腳下埋了不只三百兩,看得Bright一頭霧水。

他們就這樣沈默地用湯匙翻弄盤中食物,偶爾才往嘴裡塞進一口,蝸牛一樣緩慢地消化著桌上食物。Bright腦袋一片空白,嘴裡也吃不出什麼味道,只能整個人空蕩蕩地、機械化地吃東西。

……P’Bright?」

Bright捏緊了湯匙,還用力過頭而讓指關節隱隱作痛。「嗯?」

「你,」Win的聲音微弱得好比毛毛雨敲打樹葉。「你……你喜歡男生嗎?

Bright的手指一鬆,湯匙啪嗒一聲落到食物上。他怔怔地看著Win,人生中第一次完全感受不到大腦的存在。

他問自己喜不喜歡男生。

那是什麼意思?

是在討論工作,還是在討論私人感情?也許是他有喜歡的男生了,不敢告訴別人,所以才來試探自己能不能接受、能不能當一個分憂解勞的朋友?

如果他有喜歡的男生了,那會是誰?能是自己嗎?會是自己嗎?

他的思緒中全是疑問,卻弄不出先後順序。在不知道Win的發問意義何在之前,他甚至不知道這些疑問能不能拋給對方。

「我、」Bright乾澀地開口,卻因為屏息太長的時間而沒有足夠的氣去把話說完。他有過女朋友,但問及現在,他當然是喜歡男生。或者說,那不一定得是個男生,只要是Win,他就喜歡。

現在說合適嗎?會不會這只是個試探,只要Bright一露出馬腳,Win就會立刻逃跑?可是剛剛看他的臉色,又不像是這一回事。

Bright深呼吸了一口氣,再慢慢吐氣。他得冷靜。

他一直以來謹小慎微,但是Win就像涼爽清晨的溫熱奶茶香氣、盛夏中那杯涼爽的椰子水、冬日午後躺在草地上時曬得人發懶的那顆暖陽,他好得讓人應該勇敢,好得讓Bright就該為他大膽為他放肆。

他是該好好掌握機會,就算Win只是在試探,他也得放下誘餌,讓Win知道自己願意把所有好的東西都給他,只要他喜歡,那麼其中也將包括不那麼好的自己。這充滿了風險,但是如果不試,那麼他一輩子都不可能得到他想要的。

他的手還在發抖,於是他握住水杯,藉此穩住手指。他慢慢地舉起杯子,湊到嘴邊然後將裡頭的水喝了乾淨。

「我……

他安靜地抬起眼睛,Win的眼睫輕輕一顫,慌亂地別開了視線。Bright又深呼吸了一口氣,冷靜地從紊亂思緒中揀出詞彙。

「我不一定是喜歡男生……當然也不一定是女生。Bright捏緊了手中的杯子,盡量讓自己面上保持冷靜。他抬起眼睛,胸口心跳如擂鼓,速度快得連血管都快為奔流血液衝破。但他還是看著Win的眼睛,和緩地、謹慎地微笑:「我的意思是,如果我喜歡一個人,那我就是喜歡那個人,不管他是男生,還是女生。這樣……這樣可以嗎?

Win專注地看著他,一雙盈潤眼睛裡揉著各種複雜情緒,Bright根本解讀不清,他只能從對方沒有移動分毫的視線中看出自己並沒有被討厭,喉間繃緊的那口氣要放鬆,卻又因為Win遲遲沒有說話而卡在原處。他舉起杯子要喝水,卻發現裡頭已經空了,只好默默地咬著杯緣,垂下眼睛靜靜等待。

他們附近有幾桌大學生也還在用餐,餐具碰撞和嬉鬧聲一直沒停過。他們在嬉鬧聲中安靜地坐著,倒不像是坐在路邊吃飯,反而像是坐在山林裡吹風觀星。一陣涼爽夜風拂來,吹亂了Win的頭髮,他卻沒有抬起手去撥。

不知道過了多久,Win才很低很低地輕輕「嗯」了一聲。

「什麼?」Bright問道,強作鎮定地放下杯子。

「很好啊。」Win悄聲說,「我是說……我覺得,我覺得這樣很好啊。

「是嗎?」

「嗯。」

卡在Bright喉間的那口氣終於鬆了下來,但是他的眼尾發酸。他也不知道自己連成功的一半都還不到,為什麼就想要哭,最後只好歸咎於戴太久了的隱形眼鏡,害他眼睛乾澀。他揉了下眼睛,把那些酸意壓回去,看著Win沈默地插起一塊炸豬肉塞進嘴裡,頭上被吹得翹起來的那撮頭髮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擺動。

也許是夜風溫柔,也或許是周遭的笑鬧聲提供了掩護。Bright伸出了手,輕輕壓平了Win頭上翹起的那撮頭髮。

Win詫異地抬起眼睛,眼神中沒有絲毫厭惡。Bright收回手,撐著臉頰,學著對方把炸豬肉塞進嘴裡,以此掩飾自己再也遮掩不住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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