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戒 Lord of the Rings衍生

*Aragorn x Legolas

*YouTuber AU,架空

*舊文重發,六年前的舊文QQ

 


 

亞拉岡喜歡替自己做過的事情留下一些記錄。

這不是指他走到哪裡都會拿起相機自拍。他拍的不是自己,而是周遭的景物,他用文字或者圖片記錄自己的生活,這樣的累積不一定有用,但將來有一天總有個什麼會派上用場──難說這些生活經驗不會在哪天救他一命(好吧,有點誇張了)。

這樣的態度讓他在玩電玩遊戲的時候養成了一定要錄影的習慣。他會記錄自己走過的路線以防迷路,了解擊殺的怪物會掉落多少金幣、能得到多少經驗值,搞清楚哪些選項會帶領玩家走向什麼樣的結局……沒錯,他除了喜歡替自己做過的事情留下記錄之外,還喜歡把所有事情都搞清楚。

後來有朋友建議他把那些影片通通上傳到youtube,算是幫助那些不想花錢買遊戲攻略的玩家。他想反正影片堆著也是堆著,上傳也好,所以他就上傳了。

 

亞拉岡環顧著周遭那些拿著筆記本請喜歡的遊戲實況主簽名的人們。

一年一度的盛大電玩展,多媒體裝置(他們玩遊戲需要的器材之類的)還有遊戲製作相關的公司會聚集在此,並且邀請一些網路上知名的遊戲實況主來替他們試玩,藉著這些實況主的名氣再吸引更多人,增加自己公司的知名度也刺激消費。

「不、不好意思,請問你是神行客嗎?」一個長髮的女孩羞怯怯地站到他面前。

「嗯。」他回神,連忙帶出一個親切的笑容。

「請你幫我簽名……」女孩拿出她的筆記本,小心翼翼地放到他面前。

 

他不過是想要錄影所以就替遊戲錄影,有朋友建議他上傳然後他就上傳,然後……然後他就坐在這裡了。

在上傳影片的時候他根本沒想過真的會有人喜歡看他玩遊戲──畢竟玩那些遊戲的人又不只他一個,況且他和那些玩遊戲的時候會說話炒熱氣氛的實況主可是完全不同。他沒有自言自語的習慣,甚至不大開麥克風。他沒有刻意營造高冷形象,不過根據那些影片下方的留言,大家好像覺得他就是個不愛說話的冷酷帥哥──天知道亞拉岡其實只是沒開麥克風而已。

他也會玩恐怖遊戲。上傳之後看大家一片倒地說神行客居然都不會被嚇到,一點聲音也沒出,出於誠實心態、他特地開麥克風說自己並不是沒嚇到,而是沒開麥克風……沒想到粉絲居然把他這個舉動解釋為不愛出鋒頭,低調內斂,還拼命稱讚他的聲音,從此之後更加大力追捧。

觀眾的心理怎麼那麼弔詭啊。亞拉岡困惑了。

因為迅速拔升的點閱人氣和訂閱人數,亞拉岡收到活動的邀請,讓他去這次的活動上試玩幾個新器材,廠商也會免費送他一個遊戲搖桿,條件是他需要在影片裡面替活動還有商家做宣傳。本著於多增加些經驗也不賴的態度,他第一次打開麥克風,在影片的開頭多加入了一段活動的宣傳,表示自己會出現在那邊。

……然後他就坐在這裡了。整個上午找他簽名的人從來沒斷過,很多人都以為他除了錄影以外從來不錄音的理由是不打算洩漏現實生活中的身分,沒想到這會兒居然直接露臉了──一堆人扭扭捏捏地問他既然他不介意真實身分曝光,將來可不可以都開著麥克風玩遊戲。

 

就算開著麥克風,我還是什麼都不會說啊。亞拉岡這麼想著,一邊溫柔地回應所有對他露出微笑的人們。看著大家主動友善地和他攀談,聽他們說在孤單的時候都會看他的影片,亞拉岡相信自己把影片上傳這件事雖然是無心,但絕對是此生最有意義的其中一件事。

大概是因為一個人氣相當高的youtuber正在另外一個大廳參加訪談,所以人潮逐漸往那兒聚集,這裡的人相對地少了許多,亞拉岡也終於能夠放下簽字筆、拿起隨身攜帶的數位相機。他帶相機來記錄這個活動,還有一點紀念自己無心插柳的成果的意思。

把視線放到小螢幕上頭的時候,他看見一個人。

他很難形容這當下的感受。那人的氣質輕易地將周遭人群化作背景一片朦朧,亞拉岡的視線不由自主地在那人身上聚焦,一時間他只能看見那個金髮、長相古典優雅的青年。

他放下相機,因為在他發呆的當兒,那人往他的方向走來,他用相機只能看見一大片草綠色──青年衣服的顏色。

「嗨。」

青年開口,聲音低低的,很清爽,配上臉上那抹微笑,擁擠且有點悶熱的場內突然成了蟬鳴鳥唧的大草原。

「嗨。」亞拉岡難掩呆滯地回覆。青年微微偏過頭,突然把後背包拿到身側開始翻找。

「神行客。」他一邊拉出一本素描簿,一邊友好地喚了聲亞拉岡在youtube上使用的暱稱。

「噢,對,我是。我該怎麼……」他手足無措了大約三秒鐘,然後決定他應該從椅子上站起來──他和青年差不多高。

「我是勒苟拉斯。」勒苟拉斯把包包甩回身後,攤開了那本深色的素描簿,快速地撕下其中一頁遞給亞拉岡。「你願意收下這個嗎?」

亞拉岡接過那張素描紙──光是指尖的觸感便告訴他這本素描簿鐵定不便宜──上頭繪有一座蓊鬱的森林,林葉茂密卻不顯壓迫,那些用鉛筆畫出的樹葉和樹紋細緻得栩栩如生。一個身穿黑色長袍的男人舉著火把站在森林中,旁邊還跟著一頭灰狼。

「哇,」他發出一個真心的讚嘆,抬起眼睛看著勒苟拉斯,「謝謝你。」

「不客氣。那是我在看你玩努曼諾爾的時候隨手畫的。」勒苟拉斯把落在臉邊的髮絲勾到耳後,清澈的眼睛直視著亞拉岡的,笑容溫和。

……亞拉岡。」他突然說。

「什麼?」勒苟拉斯愣了一下。

「亞拉岡。我的本名。」

勒苟拉斯眨眨眼睛,縮起肩膀笑了起來。「勒苟拉斯,我的本名。」

「我知道。」亞拉岡受到對方感染,也忍不住笑,「謝謝你,這是我第一個收到的禮物──在這邊。」他看見對方挑起的眉毛時補上一句。

「我也不相信你從小到大沒收過禮物。」勒苟拉斯俏皮地眨了下左眼,「謝謝你上傳的那些影片,它們很棒──尤其我沒那麼多時間慢慢破關,很多時候乾脆就看你上傳的影片,假裝自己玩過了。」

「你也喜歡玩遊戲?」

「算是吧。雖然工作的時候看電腦、回家繼續看電腦不太健康,不過很難抗拒。」勒苟拉斯瞥了一眼周遭的展覽攤位,沉穩的眼神中隱隱透出一絲熱情,「今天我就是想來買新的搖桿,還有看看我有沒有機會把畫交給你。」

亞拉岡點點頭,不經思考便脫口而出:「那麼要一起玩嗎?」

看見勒苟拉斯瞠大的雙眼,亞拉岡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這句話就像是小學生邀請對方來參加生日派對似的。「我是說,如果只有我自己一個人的話就只能玩單人遊戲,所以……

勒苟拉斯又笑了。他笑起來的樣子讓人很容易走神。他低下頭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皺巴巴的便條紙,蹙眉看了下上頭的筆記之後扮了個鬼臉,「工作的筆記,抱歉。」然後他從背包裡挖出一隻原子筆,咬開筆蓋在便條上面的空白處寫下一串字母,完成了便把紙條遞給亞拉岡。

「這是我的skype帳號。」勒苟拉斯的微笑添上一點羞澀,「我晚上通常都在家。」

 

ξ

 

亞拉岡在活動結束一個星期之後透過skype給勒苟拉斯發了訊息。當時他訊息一送出就起身給自己倒水拿餅乾,回房間的路上還順手去收幾雙晾乾了的襪子,也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什麼。回到房間之後,他小心翼翼地接近電腦、就好像電腦上面被設置了一個炸彈似的。

『嗨,亞拉岡J

『我還以為你那天只是說說而已呢:p

勒苟拉斯回覆他了。亞拉岡吁地鬆了一口氣。

 

不太愛開麥克風玩遊戲、也不太和其他遊戲實況主合作的神行客在某個時期開始和一名名為「綠葉」的玩家一同錄影。當然他還是會玩單機遊戲,不過頻道內同時也開始增加需要多人遊玩的連線遊戲影片,神行客的youtube頻道變得更多元了。

也不是沒有其他實況主向神行客提出要不要一起合作的要求,不過只要是連線遊戲,綠葉必定會出現。據說不少和那兩個人一起玩過的實況主都表示總有種被排擠的錯覺,因此寧可只和神行客保持會互相留言的關係。最後存活下來、被說「墨鏡夠強」的只有一位名為金靂的玩家。

金靂的本名就是金靂,簡單粗暴。另外必須一提:他不是主動去接近神行客的,當然神行客也沒有主動和他接觸過,他們不過是在一個遊戲的世界地圖中狹路相逢、同時遭遇一群黑暗大軍,並肩作戰以後成了朋友,然後才發現彼此都有在youtube上放影片。

儘管神行客開始邊錄音邊玩遊戲了,大多時候他還是不說話的。遊戲過程中他只偶爾會對遊戲的劇情設計發出一些感想或一些臆測,不過和綠葉一同連線的時候就不同了。他們會聊聊天,有可能是在和殭屍殺伐的過程中聊日常的小事,也有可能是在和殺人犯飛車追逐的時候談起彼此的工作什麼的。

亞拉岡的生活比較規律,他是名會計師,固定薪水、固定的上班時間、固定的休假。勒苟拉斯就不同了,認識以來的交談讓亞拉岡知道勒苟拉斯是一名比自己大三歲的動畫師,有案子的時候雖然不至於在公司通宵,但是瞪著一雙發直的眼睛、恨不得雙手開弓、繪圖板被摩擦到快要燃燒的日子還是有的。

不少粉絲在影片下方留言說喜歡聽他們聊天,還有人說他們連沉默的時候都讓人感覺很舒服。亞拉岡不清楚這種事情,但他覺得他可以同意這句話,和勒苟拉斯相處的時候連沉默的氣氛都很舒服。

 

某一次勒苟拉斯無意間談起他學畫的過程還有進入動畫工作室之後的一些小事情,亞拉岡一邊聽、一邊用狙擊槍崩掉一個準備從綠葉背後偷襲的怪物。

「難怪你那麼會畫畫。」勒苟拉斯送給他的那張鉛筆畫被他表框掛在電腦桌邊的牆壁上,亞拉岡說話的時候眼神下意識朝那邊瞄了一眼,「有哪些動畫是你──噢,抱歉。」

「嗯?沒事,就算說出來也沒關係啊。」相處一段時間下來,綠葉很清楚亞拉岡在顧慮什麼,輕鬆地笑了起來,「說出來替我們工作室打個知名度也滿不錯的,說不定下次的動畫電影票房會飆升呢。」

他們沒開視訊,不過亞拉岡還是不由自主地對著正在載入劇情的遊戲畫面笑了笑,「沒事,但你還是別說太多個人資訊比較好。」

綠葉那端傳來幾個小小的敲擊聲,很規律,亞拉岡猜那是勒苟拉斯用手指在敲桌子或鍵盤、或其他的什麼。「神行客,我們第一次碰見那天你是搭什麼交通工具去的?」

「我搭公車。」

「從飯店?」

「不,我家。」

「嗯。」勒苟拉斯又笑了。亞拉岡調整了一下耳機。「下個週末你有空嗎,要不要出來吃飯?」

亞拉岡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他還來不及表達他很樂意,勒苟拉斯就接著說了下去:「我手上有幾張電影票。是我們工作室操刀的動畫電影,要不要一起去看?」

「噢,當然。」亞拉岡說,語氣有點恍惚,「這是我的榮幸。」

 

那個星期亞拉岡維持正常的作息,沒有因為興奮而睡不著覺,上班的時候所有的工作也依然做得滴水不漏,不過他的內心深處卻希望自己擁有掌控時間的能力,拿個遙控器就能把時間快轉到週末。

他和勒苟拉斯的第二次見面約在城區一間電影院旁邊的餐廳。勒苟拉斯比他早到,一身休閒又優雅的裝扮,抬起頭來笑著對他打招呼的時候、態度就像他們已經認識了好幾年而不是三個月。他們一起吃了頓美味的午餐,彼此之間完全沒有網路上無話不談、見面後反而相對無語的尷尬。他們聊天氣,不是出於客套,還順便聊了下氣候變異;他們聊午餐,聊彼此喜歡的食物,還聊了擺盤跟餐具,勒苟拉斯甚至順便評價了幾家品牌的餐具風格。沒有話題的時候他們便雙雙安靜下來,氣氛柔和,沉默完全不會令他們發窘。

吃完飯後他和勒苟拉斯用了勒苟拉斯公司發給員工的電影票去看動畫電影。這部電影亞拉岡知道,他甚至本來就有打算來看。電影的劇情講述一個生活得不快樂的年幼孩子撿到一枝神奇的畫筆,在這隻畫筆筆下畫出的東西都會成為實體,這孩子給自己畫了一個寵物、一個秘密基地、還有源源不絕的冰淇淋,卻遲遲畫不出「快樂」。某天一個自稱是原本擁有畫筆的精靈找上這孩子,說孩子可以許個願,精靈幫助孩子實現夢想以後就得把前些時候不慎遺失的畫筆收回去。這孩子究竟能不能留住這個朋友、能不能重新找到快樂。劇情輕鬆動人,讓人移不開視線。

「怎麼樣,你還喜歡嗎?」開始播放片尾曲的時候,勒苟拉斯轉過頭來看亞拉岡,一雙藍色的眼睛閃動著興奮期待的光芒。

「喜歡?」亞拉岡重複勒苟拉斯的用詞,思緒還停留在電影裡頭,回覆的語氣難免有點飄忽。他從放在他和勒苟拉斯之間的爆米花桶中抓了一把爆米花,電影開場之後他一口都沒吃:「我愛慘了。」

 

電影結束之後他們決定一起在附近轉轉,吃了晚餐再解散。勒苟拉斯出電影院之前想先去上廁所,因此亞拉岡在外邊等他。他靠在牆邊,看著在大廳來來去去的人們,專心回味著電影劇情。

「──啊,我昨天貼給妳的影片,妳看了嗎?」在他旁邊一位似乎在等電影開場的女孩這樣詢問她的同伴。

「看了啊。啊,我好喜歡神行客的聲音哦。」

「綠葉呢,妳覺得綠葉的聲音聽起來怎麼樣?」

「也很棒啊,他們鐵定都是大帥哥。」

「哦,上次那個活動妳沒跟我去。神行客本人真的很有形!不過綠葉就不清楚了,他沒有youtube頻道,我猜他大概是神行客的朋友還是什麼吧。」

聽到有人在談論自己的感覺很奇怪,亞拉岡不自覺地往旁邊挪了點,並且低下頭讓頭髮遮住自己的側臉。聽那女孩說話的內容,顯然看過自己的臉,他今天是出來跟勒苟拉斯約──見面的(換個詞兒吧),不太想花時間和不認識的人應酬。

「那些都算了──妳覺得神行客和綠葉兩個,是不是很可愛?」

「很可愛啊。」

亞拉岡自認為沒有大男人主義,不過身為男生卻被說可愛而尷尬的情緒他還是有的。他又往旁邊移動了些,沒打算再聽下去,再說偷聽本來就不禮貌。

「啊──好喜歡聽他們兩個互動。上次那個妳記得嗎,他們要合作破關結果一直不小心開槍打到對方角色那次?」

「記得記得!他們笑起來也太可愛了,而且我覺得綠葉到後來根本就是故意在殺神行客,神行客也沒生氣,笑得太寵膩了。」

「真的──」

亞拉岡記得那次。他和勒苟拉斯一起買了一款射擊遊戲,開了雙人模式要破任務,勒苟拉斯喜歡挑戰性,所以亞拉岡順著他挑了惡夢級的難度。結果要不是為了脫困而丟出去的炸彈不小心炸到對方、就是因為敵人太多所以不得不胡亂掃射的子彈射死了自己人。勒苟拉斯顯然覺得這樣很有趣,到最後甚至不管任務內容,只是偷偷摸摸地找機會捉弄亞拉岡。亞拉岡覺得沒什麼,甚至認為這樣的勒苟拉斯滿可愛,任著勒苟拉斯玩。

「──亞拉岡?」勒苟拉斯小跑步到他身邊,拍了下他的手臂,「抱歉,人有點多……走吧?」

他對勒苟拉斯笑了下,兩人並肩離開電影院。

 

ξ

 

這天亞拉岡和同事一起吃了晚餐才回家。回到家後他打開電腦,沒打算玩遊戲,只是想上傳昨天晚上錄的影片。他托著因為喝了幾杯啤酒而昏沈沈又同時清醒的腦袋盯著電腦螢幕,將自動登入的通訊軟體視窗縮小以後點開資料夾,想再檢查一下影片檔案。他才剛剛把影片打開,通訊軟體就跳了一則通知出來。是勒苟拉斯。

亞拉岡坐直身子,點了兩次鼠標才成功打開聊天視窗。

『嗨,亞拉岡J

『你在線上啊,我以為你今天會跟同事吃飯到很晚呢。』

『不打擾你太久。昨天晚上看了你新上傳的影片,忍不住給你畫了這張圖,我看有些youtuber都會另外做影片縮圖,看看你要不要用囉。』

亞拉岡瞪著眼睛剛把這幾則訊息讀完,下方就跳出一個圖檔傳送要求,他遲鈍遲鈍地去點同意傳送時,勒苟拉斯還在繼續送出訊息。

『噢對了,因為你前天在遊戲裡面被那匹馬甩下去的時候我覺得滿好笑的,我還弄了個小動畫,你要看嗎J

勒苟拉斯,還幫他,做了個動畫?

其實平常也偶爾有些粉絲會告訴他、他們給他畫了一張同人圖、或者是引用他遊戲中的片段做了動畫什麼的,但是他通常只是抱著普通的感激,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各種五味雜陳、情緒交雜,差點要站起來到屋裡繞三圈。

他的手指在鍵盤上飛快遞鍵入文字,打了一大串之後卻又覺得這樣不夠,乾脆去點那個通話的小按鈕。撥通話的嘟嘟聲才響了一次,勒苟拉斯便接聽了。

「晚安。」亞拉岡開口打了招呼。

「晚安。」勒苟拉斯的聲音帶著笑意,一派溫和,「那張圖你願意用嗎?」

「我能用嗎?我是說,這圖真的是太棒了。我很喜歡,謝謝你,我沒想到你會畫這張圖送我。你下班回家以後不會很累嗎,還特地畫了這張──」

「我的天啊,亞拉岡,冷靜。」勒苟拉斯咯咯笑著打斷他。「你的話好多。你喝酒了?」

「嗯,喝了一點。」

「那不過就是張隨手的塗鴉罷了,說起來有點不好意思。如果你喜歡的話就請用吧,若是你願意的話,之後不同的遊戲系列我都幫你畫一張。」

「我會用,我當然會用,但是你平常要畫那麼多圖,回家還要畫的話也太累了,這張就夠了,我不能,我是說,我──」

「亞拉岡,冷靜。」這會兒勒苟拉斯乾脆直接放聲大笑,好像覺得微醺時話多到停不下來的亞拉岡很有趣,「畫一張塗鴉對我來說不會超過半個小時,別擔心。我可是專業的呢。」

亞拉岡閉著嘴,望著電腦螢幕,他好像可以透過螢幕看見坐在那兒的勒苟拉斯,嘴角弧度溫和、眉眼隱含笑意。「謝謝你。」最後他選擇用最簡單的詞彙表達他亂七八糟的龐大謝意,他想說的還有很多,但他不想在受到酒精催化的狀況下沒頭沒腦的說出去。

「嗯。現在你要看看我做的動畫嗎?」勒苟拉斯的語氣充滿期待,「我傳給你?」

亞拉岡無意識地撫著自己的下頷,蓄有短鬚的關係指尖觸感很粗糙。他盡力平復自己的心緒,免得有些話衝口而出,他還沒有醉到會放任自己失去理智。所以他只是笑著開口:「太棒了。」

 

從某個時期起,神行客的youtube頻道又多了一個播放列表,裡面放的都是綠葉配合他的某個影片片段做的小動畫。比方說亞拉岡在恐怖遊戲中被一堆殭屍護士追著跑的橋段,勒苟拉斯把它做成了一個風格逗趣的小動畫;勒苟拉斯也會挑他們兩個一起連線時的片段來做動畫,像是他們為了要先走哪條路線而在遊戲中大笑著拳腳相向、以武力決定要聽誰的一類的有趣片段。那些動畫線條簡單,整體畫面乾淨可愛,根本是可以拿出去賣的程度──本來嘛,勒苟拉斯是專業的。

新的情況又來了,有些實況主很喜歡綠葉做的動畫,旁敲側擊地問綠葉有沒有興趣也幫他們做動畫。鑑於綠葉沒有自己的頻道、也從來沒有提供過任何社群軟體之類的聯絡管道,這些實況主都只能偷偷問神行客,神行客也答應會替他們問(儘管他好像其實不想)。

「亞拉岡,亞拉岡,你看著這邊。」這會兒綠葉的角色正舉著狙擊槍,對準在遠處收集物資的金靂背影,招呼著要神行客把視角對準自己,「你剛剛問我什麼呀?」

「我說,呃,你有沒有興趣──」

「如果我這槍過去,金靂沒有死的話,我就幫你以外的人做動畫,好嗎?」

「什──欸你給我等──」勒苟拉斯那句話才剛說完,已經被培養得警覺性無人能比的金靂馬上想要操縱角色跑開,卻完全跟不上子彈飛過來的速度、更比不上綠葉的瞄準能力,角色直接死亡。「噢,我的天!你這混蛋你這臭傢伙!你就是不能忍住不殺我是不是啊,你這──」

綠葉就放著金靂在那邊粗話連發,「好啦,神行客,你看到了,金靂沒扛住……哇,金靂,你撿到的這個武器很棒耶。我拿囉?」綠葉一派悠哉地撿走了金靂掛掉之後遺留在地上的武器。把金靂氣得哇哇大叫。

答案很明顯是「不要」。

亞拉岡操縱自己的角色在周圍佈下陷阱,一邊慢慢處理自己心底那份壓抑不住的好心情。

「綠葉?」

「嗯。」綠葉輕輕地應了一聲。此時金靂已經停下連珠炮的抱怨,正咕噥著從重生點跑來跟他們會和。

「週末一起吃飯?」

綠葉沉默了一下。認識超過半年,他們現在三不五時就會見面,最近甚至每週都會一起出門,可能是一起去動漫展,也有可能是一起去看新上映的英雄電影,偶爾不知道要做什麼的時候他們甚至就是去中央公園坐著、一人捧一杯咖啡聊整個下午。綠葉這陣沉默讓亞拉岡合理地擔心,或許綠葉覺得這樣見面太超過了。

「如果你很忙的話──」他不想讓綠葉尷尬,主動要取消。

「不,」綠葉有些著急地打斷他,「我只是……只是中午有點事。下午吧,下午的時間你可以嗎?」

「當然。」

金靂的怒吼打斷他們的對話:「綠葉,你給老子過來,今天非打扁你不可!」

 

約好的週末那天,亞拉岡反正閒著沒事,早早便拎著筆記型電腦,到他們相約地點旁邊的咖啡廳裡戴著耳機處理些工作上的事情。

最近勒苟拉斯甚至開始給他弄些影片開頭的小動畫,越來越起勁,還根據影片的類型給他弄了好幾種,亞拉岡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只好三不五時就送些他知道勒苟拉斯喜歡的東西。

他坐在咖啡廳大片的落地窗邊,一邊喝咖啡一邊工作,外頭明亮的街景替他的愉快增色不少。想起勒苟拉斯昨晚傳過來的小動畫,逗趣得讓他光是想到就會笑。他壓下嘴角,在椅子上伸個懶腰,想要閉上眼睛假寐一會時,眼角視線突然捕捉到街上有個他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是勒苟拉斯,身邊跟著一個身材高挑的紅髮女性。

他們好巧不巧就停在咖啡廳前,和亞拉岡的位置大約差了幾公尺。女性對勒苟拉斯說了些什麼,讓勒苟拉斯狀似不悅地微微噘起嘴,臉頰還可疑地紅了起來。

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勒苟拉斯。鬧脾氣似的。亞拉岡不由自主地直起腰。

勒苟拉斯在女性的注視之下磨磨蹭蹭地拿出手機,撥了個號把以後把手機湊到耳邊。三秒之後,亞拉岡的手機響了。

「喂?」亞拉岡接起手機。

「喂,亞拉岡?」勒苟拉斯的聲音聽起來有點賭氣,卻不脫輕快,「雖然現在還有點早,但是你在哪裡?」

「就在公園旁邊那間咖啡廳。」

「你來得這麼早?我──」勒苟拉斯突然哎了一聲,亞拉岡可以看見那是因為女性踩了勒苟拉斯一腳。「有個人說想看看你,你介意嗎?」

「不介意。我就坐在窗邊。」

掛掉電話以後他看著勒苟拉斯放下手機,和女性抱怨了幾句話,紅髮女性這次兇狠地捶了他的手臂一拳,讓勒苟拉斯又好氣又好笑地帶著女性往咖啡廳裡頭走。

亞拉岡蓋上筆電,裝出一副輕鬆的樣子從沙發椅上起身,擺了個親切的笑容在臉上,不怎麼真心。他看著勒苟拉斯一臉不平地走在前頭,而俏麗的紅髮女性則跟在後面,一看見亞拉岡便露出活潑友好的微笑。

「亞拉岡,這是陶烈兒。」勒苟拉斯站到亞拉岡面前的時候習慣性地伸手摸了下亞拉岡的手臂。「陶烈兒,亞拉岡。」

「妳好。」亞拉岡伸出手。

「你好!」陶烈兒很快地和他握了手,笑容甜美,「你就是神行客?」

「是的。」亞拉岡瞄了勒苟拉斯一眼,勒苟拉斯對他扮鬼臉。

「第一次見面。我有時候也會看你的影片,它們很棒,所以我聽說勒苟拉斯要來跟你見面,忍不住就跟來了,不好意思還這樣打擾你。」

「不會,別這樣說。」

「那麼我走啦,Leggy。」陶烈兒伸臂抱了一下勒苟拉斯的肩膀,「明天你非來不可,聽見沒有!」

「沒有我妳不也可以挑婚紗的嘛!」勒苟拉斯和陶烈兒分開的時候不悅地反抗。「而且妳穿婚紗是要給奇力看,為什麼──」

「別鬧了,你必須來。」陶烈兒板起臉戳勒苟拉斯的胸口,逼勒苟拉斯把剩下的話通通悶在胸口。她轉過頭看亞拉岡的時候又換上燦爛的微笑。「我就先走了,亞拉岡,很高興認識你。」

亞拉岡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好好說出客套的「我也是」。他看著女性快速地離開咖啡廳,而勒苟拉斯則噘著嘴、自動地在亞拉岡對面的空沙發椅上坐下,還探頭偷看亞拉岡的咖啡杯。亞拉岡把剩下半杯的咖啡推給他,也重新在椅子上坐下。

「抱歉,亞拉岡,這麼突兀。」勒苟拉斯端起咖啡杯,啜飲了一小口,絲毫不介意亞拉岡也用這杯子喝咖啡。「她一直說要見你,還捶我的手。要是不帶她來,我的骨頭就要給她折了。」

「沒事。」亞拉岡微微一笑。「你們很要好。」

勒苟拉斯翻了個白眼,「可不是嘛──一起長大的,她兇得要命,從小我們沒少吵過架。」

「我沒怎麼聽你提過她呢。」

「啊,那是因為前陣子陶烈兒一直在國外。這次回來是準備結婚。」

亞拉岡垂下頭,盯著自己牛仔褲上一個小破洞。「這樣啊

勒苟拉斯安靜了一會,突然橫過桌子來抓他的手。亞拉岡給他嚇了一跳,抬起眼睛的時候看見眼神嚴肅、表情卻強裝輕鬆的勒苟拉斯。

「你知道金靂是誰嗎?」勒苟拉斯問。

「昨晚跟我們一起玩遊戲的人。」亞拉岡回覆。

「嗯。他啊,」勒苟拉斯直視著他的眼睛,咬字清晰:「他是陶烈兒的未婚夫的小表弟。」

「他是你的表弟?」亞拉岡瞠大雙眼。

勒苟拉斯無奈地撇嘴,鬆開亞拉岡的手,坐回他的位置上。「我就知道你誤會了,亞拉岡。金靂不是我的表弟,如果他是的話,我當初怎麼會不認識他啊。」

噢。「我沒想到這點。」

「陶烈兒要結婚的對象是奇力,一個超級大財團的董事的外甥──順便一說,他也是你的粉絲,所以陶烈兒是先從他那兒知道你的。金靂也是那個都靈家族的人,沒講還不知道他那麼神氣呢。」勒苟拉斯狡黠地笑著,把亞拉岡的咖啡一口氣喝乾,「前天晚上陶烈兒回來,安排雙方家庭吃飯,我跟我父親走進餐廳,你一定沒辦法想像都靈家的人一字排開有多壯觀!簡直就像是在開國務會議一樣。金靂就那樣傻傻地跟我自我介紹,我聽見他的聲音就猜到八成,再聽見名字就確定了,所以問他是不是有玩遊戲,他說對……啊,你真該看看他知道我是誰的時候,臉上的表情有多精采。」

勒苟拉斯滿足地捧著杯子,雙眼望著天花板回味。勒苟拉斯很少一口氣說這麼多話,語氣還有那麼點緊張的意味,很不常見。末了,那雙藍藍的眼睛轉回來看他,「明天陶烈兒要我陪她去挑婚紗。姊姊的威嚴可真怕人,是吧?」

「她是你姊姊啊。」亞拉岡愣愣地回應。從剛剛到現在一直提著的一口氣突然放下,他一時半刻沒辦法好好說話。

「收養的,我父親的親戚早逝。」勒苟拉斯簡單帶過,歪過頭瞧他,就像是在窺視主人的小寵物。「婚禮的時候你要不要來?」

「你讓我用什麼身分去啊。」亞拉岡苦笑,在勒苟拉斯的微笑面前,他又回到十分鐘前輕快明亮的好心情。

勒苟拉斯認真地想了想。

「我們選的餐廳法國菜特別好吃哦。」然後給了一個答非所問的回答。

 

ξ

 

一個專門舉辦來讓粉絲與喜歡的遊戲實況主、一年一度的活動大會主辦找上亞拉岡,邀請他去參加。亞拉岡沒有拒絕的理由,也認為必須親自感謝那些總是支持他的粉絲們,所以他答應身為主辦的新潮的老頭兒甘道夫先生,他會去參加。

甘道夫無可避免地問起綠葉。因為沒辦法直接連絡上綠葉的關係,甘道夫乾脆直接問亞拉岡要不要帶他一起來參加。「別擔心,如果綠葉來了,我們不會把你們倆拆開的。」甘道夫笑著保證。

亞拉岡笑了起來,「如果綠葉願意一起去,當然是以你們的安排為主。」

「嗯,」甘道夫思考了一下,「不,要是我們讓你們在不同的時段上台,你們兩個怕是都不會說話了。」

亞拉岡在那個週末和勒苟拉斯見面的時候提起了這件事。當時他正陪勒苟拉斯逛街,對方拿著兩雙運動鞋猶豫著要買哪一雙。勒苟拉斯聽見他的問題時抬起頭,因為店內播放的音樂不小聲所以湊過來問:「你再說一次。」

「我說,」亞拉岡靠在對方耳邊說:「Vidcon,有個舉辦youtuber和粉絲見面的活動,他們問你要不要去。」

勒苟拉斯扁扁嘴,繼續專注在手中的運動鞋上,「……我又沒有自己的頻道。他們有邀請你嗎?」

「有。主辦人甘道夫讓我問問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去。也讓我問問金靂,不過金靂說不喜歡這種活動,說他可不是偶像。」

勒苟拉斯終於放下鞋子,好奇地眨眼睛,「這是攜伴參加的活動?」

亞拉岡笑了:「不,這不是。我想他讓我問你的理由是你常常出現在影片中,也會在youtube上放你做的動畫,所以儘管你沒有自己的頻道,你也該知道我頻道的訂閱者裡面有一大半是你的粉絲。」

「我還以為這是攜伴參加的活動呢。」勒苟拉斯不置可否地聳了下肩膀,在椅子上坐下,彎腰去脫腳上的靴子,要試穿運動鞋。那雙藍眼睛瞟了他一眼,「如果是攜伴參加的我就去。」

……這是攜伴參加的活動。」

勒苟拉斯穿起那雙運動鞋,站起身在原地輕盈地跳了幾下,然後轉過身來對著亞拉岡笑。「那就決定了。」

 

活動為期兩天,共有將近二十個時段,每一個時段都會有一組youtuber在台上回答主辦方的訪談,當然也會和台下的粉絲互動。活動結束之後晚上還會有派對,不過只有youtuber可以參加。大家一起在派對上玩鬧、交流製作影片或者玩遊戲的心得之類。

活動舉辦的地點不在亞拉岡居住的N市,所以活動還另外提供他們住宿的飯店。活動前一天,亞拉岡便和勒苟拉斯一起搭飛機前往L市,在兩張單人床的飯店房間裡過夜,隔天起床後直接去活動會場。

神行客的時段上,那個從不開設自己的頻道、也不大露面的綠葉居然會出現──一聽說綠葉也會前來參加活動,亞拉岡這時段的報名人數大爆滿,因為反應太熱烈了,主辦方不得不和活動場地溝通,向他們借了另一個更大的會場。

「外頭那是怎麼回事啊。」站在後台,勒苟拉斯聽著台上主持人介紹的聲音還有台下的鼓譟,忍不住探頭出去偷看狀況,縮回來之後苦著臉抓住亞拉岡的手,「你沒告訴我會有這麼多人。」

「我也沒想到你的吸引力這麼大。」亞拉岡微微一笑。

「噢,得了,別笑我。就算是來看我的,那也只是人類的偷窺欲罷了,對於從來沒露臉過的人總會有好奇心吧。」勒苟拉斯擺擺手,順便把亞拉岡的襯衫領口弄整齊。「台下九成都是你的粉絲,剩下一成才是來看我長得什麼樣的。」

勒苟拉斯才剛把手從亞拉岡的領口上收回,主持人便高聲請他們兩位上台,觀眾開始歡呼。面對這種爆炸式的熱情,勒苟拉斯忍不住往後縮了下。

「別怕,他們又不會撲上來。」亞拉岡逗弄著在遊戲中總是攻無不克的厲害青年,一把抓住對方的手腕,「走吧。」

勒苟拉斯就這樣乖乖地讓亞拉岡抓上台,台下的粉絲看見勒苟拉斯的時候──不出亞拉岡所料,幾乎一半以上的人都像被下咒一樣頓時安靜下來,只是巴巴地看著台上。

「請坐。」主持人主持人友好地讓他們在台上的長桌後坐下,桌上已經擺好兩瓶水和麥克風。「呃,你們要自我介紹一下嗎?」

「神行客。」亞拉岡從容地對著麥克風說出自己的暱稱。

「綠葉。」勒苟拉斯伸手調了調麥克風,雖然在後台的時候緊張得很,上了台卻掩飾得很好──雖然他在桌下一直偷偷戳亞拉岡的大腿,大概是藉此找回平常的步調。

「我想大家對從來沒出現過的綠葉滿好奇的。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勒苟拉斯看了亞拉岡一眼,亞拉岡用眼神示意勒苟拉斯儘管說。「去年的電玩展上,我去玩,然後去找亞拉──我是說,神行客,去找他簽名。我平常有在看他的影片,沒時間玩遊戲的時候我就開著神行客的影片,一邊工作一邊看。」

「你們合作也剛好一年了吧,所以是一認識就一起合作了嗎?」

「差不多。」勒苟拉斯轉過來對著亞拉岡笑。「是你邀請我的。」

「嗯,是我。」亞拉岡旋開水瓶的蓋子,悠哉地喝了一口。

「我以為神行客不喜歡跟人一起玩呢,在那以前你都只玩單機遊戲。」主持人的語氣中隱隱可以感覺到他其實也常看神行客的影片。「在那之前綠葉也從來沒有和其他玩家一起玩過吧。」

「我沒有。」勒苟拉斯同意。

「那麼,嗯,你們知道,是什麼契機讓你們一起玩的呢?其實應該要先問問神行客當初開始經營頻道的動機,但是在粉絲問題當中想知道你們合作契機的問題實在太多了,所以我們想放到前面先問。」

「嗯……」亞拉岡用掌心撐著下巴,認真思考著當初的動機。最後他抬起頭,拍拍旁邊的勒苟拉斯,對方居然緊繃了一下。他想了想,用開玩笑的語氣開口:「我在想大概就是人們常說的一見鍾情?」

「哇哦──」台下的粉絲都大笑了出來,還有幾個人吹口哨。

「我不大會解釋,但是一看見綠葉我就覺得我們可以合作愉快,所以就厚著臉皮邀請他了。你當時會不會很想揍我?」亞拉岡覷著勒苟拉斯的反應,勒苟拉斯斜眼瞪他,那表情是為了順應觀眾氣氛和回應做出來的,看似面色無異,亞拉岡卻看見勒苟拉斯從耳根到白皙的脖頸都紅了。

「我想我這一年內沒少殺你。」勒苟拉斯輕鬆爽快地回應。

主持人和粉絲放聲大笑。

 

那一個半小時內他們和粉絲互動得相當愉快。勒苟拉斯甚至幫一個七歲的小女孩在她的迪士尼公主筆記本上畫了一隻俏皮可愛的獨角獸。勒苟拉斯很受小孩子歡迎,但年紀稍長的青少年們反而會害羞、不敢和他雙眼對視。活動時間結束的時候觀眾們都發出捨不得的聲音,但時間有限,亞拉岡和勒苟拉斯一邊揮手、一邊迅速地下台鑽進後台休息區。

「──我說你這人簡直怪得很,明明個性那麼惡劣,怎麼還能受歡迎啊。」他們才剛走進後台,就看見掛著訪客證的金靂氣鼓鼓地站在門口。「嗨,亞拉岡,我是金靂。」

「金靂!」因為勒苟拉斯給亞拉岡看過他們兩親家見面那天的照片,因此亞拉岡知道金靂的外表。「你怎麼來啦?」曾聽金靂宣布一百次今天不會出現的亞拉岡笑著摟了下金靂寬闊的肩膀。

「沒什麼,就是來看看你們啊。我和這傢伙見過面了,但沒看過你。」金靂有力地拍拍亞拉岡的手臂,然後氣呼呼地看向表哥的未婚妻的弟弟。金靂的表哥的未婚妻的弟弟正不懷好意地上上下下打量他。「看什麼呢你!」

「你知道外面也有你的粉絲呢,問你怎麼沒來。」勒苟拉斯比了比人潮還沒完全散去的外頭。

……我知道你想幹嘛,你不准。」

「當年我說要當動畫師的時候,我爸也這樣說過。」勒苟拉斯聳聳肩。

……然後呢?」

「什麼然後,你忘記我現在的職業是什麼了嗎?」

……動畫師。

金靂慢慢地張開嘴,亞拉岡別過頭去偷笑。

……啊!你這──你這臭──你這──啊!該死的精靈小子,你給我回來!」金靂反應過來的時候,勒苟拉斯已經撒開長腿跑出後台,往主持人的方向衝,一邊大聲報告金靂在最後一刻趕來跟粉絲說聲哈囉的消息。

亞拉岡站在後台門邊,聽著主持人抓緊時間和尚未離去的粉絲報告喜訊、還有金靂氣得哇哇叫的吼聲、粉絲的歡呼聲,再看見勒苟拉斯笑開懷的表情──突然想起勒苟拉斯第一次和他一起去看的那部電影。若是現在也給他一隻可以把一切具象化的畫筆的話,他想他可以毫無困難地畫出快樂。

 

晚上的派對並不是必須身穿小禮服的正式派對。大家都穿著舒適的便服,在裝潢明亮的自助餐廳裡面大快朵頤,儘管是不熟的人也能夠一起笑鬧。中央的舞台上沒有駐唱歌手更沒有鋼管女郎,取而代之的是團康遊戲扭扭樂,現在有三個男性youtuber正在上頭纏鬥,其中一個已經因為姿勢太過扭曲而漲紅了臉,讓圍在周遭的人們又叫又笑。

勒苟拉斯不喜歡湊熱鬧,金靂也沒興趣到處和不熟的人攀談,因此他們兩個坐在角落,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賽酒──桌上那些堆成小山的空啤酒杯除非是賽酒、不然不可能喝成這樣。和一些平常在網路上有互動的youtuber打招呼、寒暄完的亞拉岡回來的時候,差點被眼前的景象嚇傻。

「他們也太會喝了。」大概是主動過來幫忙主持賽酒大會的一個人湊過來告訴亞拉岡。「尤其是綠葉,他喝到現在居然都還沒倒,很可怕耶。」

「天哪。」亞拉岡目瞪口呆地看著勒苟拉斯得意洋洋地和他揮手。勒苟拉斯的臉上已經被酒氣染得通紅,金靂不省人事地在他旁邊呼呼大睡。

「勒苟拉斯,你不能這樣喝。」亞拉岡皺著眉頭在勒苟拉斯身邊坐下,「要是你意識不清被帶走了怎麼辦?」

「我酒量好得很,亞拉岡,現在我可沒醉。」勒苟拉斯搖搖手指。藍眼睛裡頭確實還是保有理智,但比起平常清清淡淡的樣子多了熱情。最讓亞拉岡不解的是,明明是喝啤酒,勒苟拉斯身上的酒氣卻不重,還有點平常的那種林木香氣。「不過金靂倒了。」

亞拉岡看了正在熟睡的金靂一眼,「他住在這兒嗎?」

「嗯。」勒苟拉斯慎重其事地點頭,看來是知道金靂家的地址在那兒。亞拉岡正要問住址,勒苟拉斯就笑著接下去。「他可以睡在餐廳裡。」

亞拉岡這才知道勒苟拉斯是在開玩笑,「我們得送他回家。」

「但是我不知道他的地址──」勒苟拉斯靠到亞拉岡的肩膀上耍賴。亞拉岡微微一僵,沒推開對方,只是無奈地伸手去捏他臉頰。

「那就打電話給陶烈兒,請她問問奇力知不知道金靂住那兒。」

勒苟拉斯噘起嘴,「麻煩!」

「麻煩也得打,快點。」亞拉岡哄著,勒苟拉斯這才把手機從口袋裡拿出來撥陶烈兒的電話。

電話接通以後勒苟拉斯把手機塞給亞拉岡,亞拉岡摸摸在自己肩膀上蹭來蹭去的勒苟拉斯的頭,一邊把手機拿到耳邊:「喂,不好意思打擾了,我是亞拉岡。」

……你是哪位?」不過接起手機的不是女孩子的聲音,而是一個男生。

亞拉岡愣愣地把手機拿遠點,確認上頭的通話人確實是陶烈兒。「呃,我說,我是……我是亞拉岡,請問陶烈兒在嗎?」

「她去洗手間。請問你哪位?」對方的聲音警戒得很,「這是勒苟拉斯的手機。」

「啊,我是勒苟拉斯的朋友,亞拉岡。」亞拉岡這才知道對方的警戒何來,也同時想到這位大概就是陶烈兒的未婚夫奇力。「他剛剛喝酒喝得有點多──」

「噢。」奇力放下戒心,「但我想他現在應該在L市吧,我們也沒辦法去接他回家。」

「沒事的,他跟我一起住在飯店,我會帶他回去睡覺──事實上,我們想問的是金靂的住址。我聽勒苟拉斯說也許陶烈兒會知道……你是奇力吧?」

「我是。」奇力聽上去正在消化亞拉岡的話。「噢,金靂啊,那小子現在跟你們在一塊?」

「對。他喝醉了──」此時金靂正好打了一個不錯大聲的鼾,「非常醉。」

「他們倆上次一起吃飯的時候就比過酒量了,明明比不過勒苟拉斯,又比啊?」奇力嘖嘖兩聲,「我知道了,我問一下我叔叔,等等把地址傳給你──傳到勒苟拉斯的手機。」

「好的,謝謝你。」

亞拉岡掛掉電話,大概幾秒後一個住址便傳送到勒苟拉斯的信箱。他溫柔地搖一搖正望著舞台那邊團康遊戲的盛況輕笑的勒苟拉斯,「勒苟拉斯,我們回去吧?」

「什麼?」勒苟拉斯軟軟地轉過來看他,嘴唇堪堪擦過亞拉岡的臉頰。

……我說,我們回去了吧。」

 

他們搭計程車把金靂送回家,把金靂交給他的室友之後便回到飯店。勒苟拉斯雖然神智清楚,腳步卻不太穩,亞拉岡必須稍稍攙著他才不至於走著走著撞到牆。

「先去洗個澡吧,勒苟拉斯。不然明天早上起來會不舒服。」他們房間在的這層樓住了很多和他們一樣去參加活動的YouTuber,但現在顯然都還在聚會上狂歡。亞拉岡用房卡打開房間的門,和腳步虛浮不過還不到東倒西歪的勒苟拉斯走進去。他在浴室門口放開勒苟拉斯:「你先去,我幫你拿衣──」

他來不及把剩下的話說完,因為勒苟拉斯猛地扳過他的肩膀。在亞拉岡反應過來之前,勒苟拉斯的手臂已經環過他的肩頸,側過頭湊上前來,在之間的距離變成親吻之前停下,柔軟的觸感將觸未觸。

「亞拉岡,我……」勒苟拉斯輕聲呢喃著,藍色的眼睛瞇得細細的,眼神中理智清醒、不過被酒氣多鍍上一層衝動。「我沒醉。」

「不,你醉了。」亞拉岡不敢掙脫,怕傷了勒苟拉斯。他踉踉蹌蹌地順著勒苟拉斯的腳步,直到對方膝蓋撞到床鋪,兩個人都跌到床上。勒苟拉斯仰躺著,瞇著眼睛瞧他。「你喝了那麼多,你醉了,勒苟拉斯。」

「我沒醉。那些酒充其量只夠我壯壯膽。」勒苟拉斯不滿地抗議,手臂施力把亞拉岡往自己的方向壓下。「現在我要跟你說些事情,亞拉岡。」

「我聽著。」亞拉岡用雙手撐著自己的身體,不敢碰到身下的勒苟拉斯。

「我剛剛認識你的時候,只是覺得跟你一起聊天打怪很開心。可是後來不是這樣了,亞拉岡,我──我好像一個星期沒看到你就會沒辦法做事,我本來以為那只是我們走得太近了,我太習慣你,但結果不是那樣,亞拉岡。」勒苟拉斯舔了舔乾燥的嘴唇,眼裡有些水氣,「你知道,當你靠近我的時候,我會有心動的感覺……對朋友不應該會這樣,對嗎?」

亞拉岡只是怔怔地看著他,沒說任何話。勒苟拉斯的聲音輕輕的,像在說一個秘密,很輕的聲音卻激起沈重的迴響。他們之間的氣氛有什麼被改變了,他們都知道,卻強裝鎮定。勒苟拉斯的眼神愈來愈痛苦。

「我不知道我該不該跟你說,可能我不該說,這樣以後我們就還可以當朋友。」勒苟拉斯別開眼,聲音到最後細如落針。「對不起,我……我是說,抱歉……如果你覺得討厭的話,以後我不會再──再打擾你。現在我就去櫃檯麻煩他們給我一間──

亞拉岡驀地抓住勒苟拉斯的雙手,把想要起身的人壓回床上。他不顧勒苟拉斯瞬間張大的眼睛,只是自顧自地低下頭,完成了方才勒苟拉斯退縮的親吻。

這吻沒有任何遲疑,勒苟拉斯最後的驚詫也在亞拉岡溫柔的摩挲下消弭,順從地微微啟唇任亞拉岡深入他。他們擁抱彼此,青澀但堅定地擁吻。

「我的酒量鐵定很差。」亞拉岡在勒苟拉斯快要喘不過氣的時候退開,貼在勒苟拉斯唇邊喃喃。他啄吻著勒苟拉斯的臉頰、耳鬢直到耳邊,換來勒苟拉斯反射性縮起肩膀,在他的親吻下顫抖著笑了幾聲。

「怎──怎麼說?」勒苟拉斯猛眨眼睛,看他的表情就像是喝酒喝得太多、醒來時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的樣子。

「我剛剛只喝了幾口啤酒,現在卻聽到你在跟我告白。」亞拉岡用手指順著勒苟拉斯的頭髮,語氣是真心的不敢置信,「你想我現在是不是在做夢?」

勒苟拉斯抿起嘴唇,也有點懷疑:「你讓我也有點懷疑自己的酒量了……

「不,你的酒量我倒是相信。」

「那麼你就不是在做夢。」勒苟拉斯想了想,給了亞拉岡一個結論。

「嗯……」亞拉岡從勒苟拉斯身上翻下來,側躺在勒苟拉斯身邊。小小的單人床擠了兩個大男人其實有點不舒服,但他們都不介意,藉此依偎得更緊。「我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很希望能跟你在一起,直到老了我們都還可以一起做一件事。你每次用我的杯子喝東西或者直接用我的叉子吃東西,都讓我的心臟不太舒服。」

「你不喜歡啊?」勒苟拉斯靠在他的胸口笑。

「當然不。你剛剛是怎麼說的來著?心動。」

亞拉岡還有點恍惚,事實上他直到現在都還在努力回想方才的聚會上他有沒有喝太多、喝到自己失去控制,不但把內心藏最深的想法說出來,現在還實現了。

「勒苟拉斯。」他把勒苟拉斯擁入懷裡,把鼻尖埋在勒苟拉斯的髮絲中──有點酒精味兒,但是不掩蓋勒苟拉斯淡淡的髮香。「我喜歡你。」

「我也是。」勒苟拉斯在他的胸口蹭了蹭,心滿意足。

他們靜靜地擁抱,偶爾亞拉岡會低頭親吻勒苟拉斯的前額,勒苟拉斯則不時親著亞拉岡的下巴玩。

「噢,對了,亞拉岡?」

「嗯?」

「我姊姊的婚禮。我知道你要用什麼身分去參加了。」勒苟拉斯得意洋洋地抬起頭,讓亞拉岡親他。

「什麼身分?」亞拉岡笑著問。

「我男朋友。」

「嗯……」亞拉岡鄭重其事地點點頭,捧著勒苟拉斯閃閃發光的臉,「聽起來很棒。」

 

ξ

 

某個時期開始,神行客的youtube頻道影片又更多元了。會跟他一起連線玩遊戲的不再只有綠葉跟金靂,又多了波籮麵包、法拉利、還有金靂的表哥(奇力)的舅舅的朋友的小孩、跟那小孩的三個好友(勒苟拉斯曾經抱怨這也太複雜了),通通加入神行客的影片常駐軍。這些人唯一不同的點就是他們都有自己的頻道,而不像綠葉、到現在都還是堅持跟亞拉岡用同一個。

「你不想讓我用嗎?」勒苟拉斯在亞拉岡問他要不要自己弄一個頻道的時候一臉委屈。

「不,當然不是,我很樂意,只是──」

「那不就沒問題了嘛。」勒苟拉斯臉上的委屈瞬間一掃而空,回過頭去點下上傳鍵,把新的小動畫上傳。他們在一起的兩個月後兩個人就住到一塊,一起生活的時日中亞拉岡開始習慣勒苟拉斯那些只對自己耍的小性子,到最後甚至喜歡到不行。每次都惹人憐愛到他趁著影片上傳的途中把人抱到床上去好好溫存。

回到神行客的被壯大的影片參與人員陣容。如果一直都有在跟進度、而且每部影片都有從頭到尾看完的粉絲,就會知道這些人都是金靂找來的。

 

理由很簡單:「你們兩個能不能不要只顧自己,也跟我說說話啊!我也在線上,我還沒下線好嗎!」

 

某年某月某日的某片長兩個小時又六分鐘的影片中的第五十六分鐘十八秒,金靂在被無視了好幾次之後終於受不了了,在遊戲中對著簡直在過兩人世界的神行客和綠葉大發脾氣。當初號稱「墨鏡最強」的金靂現在也敗下陣來,為了不要被當成空氣,只好多拉幾個人一起來玩,這樣至少那兩個人眼中只有對方的時候,他還有其他對象可以說話。

 

亞拉岡喜歡替自己做過的事情留下一些記錄。

他很慶幸自己有這樣的習慣,有這樣的堅持,不然他就不會在打電玩的時候錄影,也就不會認識勒苟拉斯了。

「勒苟拉斯?」

「什麼?」

勒苟拉斯抬起頭,亞拉岡抓緊時機按下快門,正巧捕捉到戴著耳機畫圖的勒苟拉斯似笑非笑的柔和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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