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星志願3-紀翔x金皓薰
*可能OOC/BUG,過去捏造
*劇情純屬虛構,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紀翔完全沒有想到會有訪客。
他找出了一個母親不知道什麼時候買的、上頭印有倫敦大笨鐘的馬克杯,洗去裡頭的灰塵後,裝了一杯水。
歐怡青坐在他家的客廳裡,拘謹地收著手腳,一見到他走出廚房就立刻收起了原本低沉的表情,開朗地露出微笑。
「謝謝。」歐怡青道謝,接過了紀翔遞過去的水。
「妳沒有被拍到吧?」紀翔在歐怡青旁邊的單人沙發上落座。他已經習慣不在歐怡青面前偽裝,於是坦然地斜著身體,一手支著頭,毫不掩飾自己的疲憊。「我這麼說,不是擔心妳給我造成麻煩。」紀翔一見到歐怡青迅速抬起的雙眼,就知道她在想什麼:「妳現在是藝人了,被拍到跑來我家沒好事。」
歐怡青焦慮地咬住下唇。「是我沒想清楚。」
「……我沒有怪妳。」
「我知道。」歐怡青的手指在杯子上摩娑。「我知道……」
他們都意有所指。歐怡青明白,紀翔也明白。
紀翔低下了頭,看著自己還裹著家居長褲的腿。
他是真的沒有想到自己會有訪客,也沒有想到歐怡青會來。事實上,他從昨天晚上到現在,可說是什麼也沒想。有太多的思緒在短時間內紛雜地擠進了他腦中的所有縫隙,讓他腦袋一片空白。
他在見到親生父親的那一刻,先是慌亂,後是憤怒。等到沙特離開,他的內心就是一片死寂。他以為自己會睡不著,可事實上他因為不知道該做什麼而躺到床上之後,眼睛一閉,再次睜眼就可見窗外晨光。
他能想些什麼呢?紀翔在清醒後茫然地想著。他搜索著自己的情緒,卻連哪怕一丁點的厭煩都找不著。他整個人都麻木了。
他知道歐怡青在煩惱什麼。她了解他,知道他最不喜歡隱私被曝光在任何陌生人面前,而如今連歐怡青都沒有聽說過的紀翔的身世突如其來地被攤在陽光下展示大眾,其中緣由當然是因為紀翔如今的藝人身分。而紀翔為什麼會來到台灣成為藝人?還不是因為歐怡青的請求。
歐怡青不是擔心紀翔會怪罪她。她太了解他了,知道紀翔不會將這一切怪罪到她身上。而她了解的也沒有錯,紀翔確實不怪她。但就因為紀翔完全不認為這是歐怡青的錯,她才會更加憂心。一件惹人煩悶的事情卻找不到任何出口,憋在心裡,可能都會成為怪罪自己這個存在的柴薪,最後將紀翔自己燃燒殆盡。
可是紀翔真的不怪她。他能責怪她什麼呢?是他自己答應要來的。沙特也不是歐怡青推波助瀾才不請自來的。紀翔現在甚至根本搞不清楚,他該先煩心擅自踏進他視野中的親生父親,還是自己的隱私被媒體肆意報導。他壓根沒有感覺。
他只是不太在乎了。紀翔突然有些好笑地想著。他只是不在乎了。
「紀翔,」歐怡青擔憂地看著他,「你還好嗎?」
「嗯。」紀翔疲累地閉上眼睛,再睜開。若是他沒有記錯自己倒上床時最後見到的時間,那麼他應該也睡了八個多小時,但他還是累。「……我不知道。」
歐怡青垂下眼睛,默默無語地看著她捧在手中的那杯水。
「妳不好奇嗎?」
「什麼?」
「為什麼我從來沒告訴過妳?」紀翔懶懶地勾起嘴角,「關於我父親是誰。」
「因為……」歐怡青抬起臉,困惑不解地眨眨眼睛,「你沒有說,也可能是你不想說。我……我覺得那是你自己的事情,我不知道也沒關係。而且不管怎麼說,你都是我的朋友啊。」
「是嗎?」
「嗯。」
歐怡青在猶豫。紀翔一眼就能看穿,歐怡青將話說出口的同時,也在斟酌這是否是紀翔想要聽到的答案。
其實她不需要這樣。他沒有想到歐怡青會來,但是她來了。就像那一年夏天,當他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嘗試用憤怒和悲傷溺死自己,歐怡青帶著一碗濃湯,和一張收據來到他的門口。她說紀翔是她的朋友。
其實這樣就好了。紀翔心想。這樣就好。歐怡青仍然是他最要好的朋友,她沒有讓他如那一年夏天一樣,待在拉上窗簾的房間裡不知日夜更迭。她出現在他的旁邊,一如往常地是他的朋友。他還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心態面對這次的事情,和他的親生父親,不過那又如何?他反正──至少現在沒有心力處理。
「妳想看電影嗎?」
歐怡青微微張開了嘴,卻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我前陣子整理家裡的時候,找到了一些老電影的錄影帶。」紀翔依舊撐著頭,不過勉強有微笑的力氣。「不知道播放機還能不能用。妳要看嗎?」
歐怡青抿了下嘴唇,然後她咧開笑容。那看上去或許還帶著點顯而易見的憂心,但同時也和平時一樣機靈且討人喜歡。
「有《第凡內早餐》嗎?」歐怡青俏皮地問,「以前聽教授談過這部老電影,但我一直沒機會看。」
「我不清楚。我們能找找看。」
「錄影帶耶,我好久沒看到了。」歐怡青放下馬克杯,開心地站起身,「現在的時間剛好可以看一部電影,然後我們可以一起吃點東西。聽起來很好吧?」
「很好。」紀翔贊同道。歐怡青說得就好像今天只是再平常不過的一天,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不過妳不介意的話,妳幫我買回來吧。」
「當然,今天你就好好偷懶吧。」歐怡青一副自豪模樣:「一切都交給我。」
「好。」紀翔撐著沙發扶手起身,「我去拿錄影帶出來,妳再看要看哪一部吧。冰箱裡有喝的,妳可以去看看要喝什麼。」
歐怡青答應了。他於是邁步,往堆放雜物的房間走去。
「那個,紀翔。」
紀翔停下腳步,轉過身。歐怡青還站在沙發邊,謹慎地看著他。
「其實我剛剛先去了公司,金大哥本來想要跟我一起來的。」
紀翔的胸口一酸,他只是太、太、太擅長不動聲色,於是他什麼也沒說。
「他來了也不能做什麼。」紀翔簡潔地說,「我去拿──」
「他沒來是因為他想要先把聲明稿寫好。」
「那不關我的事。」紀翔別過臉。他不願意在這個時候想起金皓薰。歐怡青說他原本要來,現在卻沒有出現。紀翔此時此刻才真的有那麼點埋怨起歐怡青,她為什麼非得要跟他說這件事?他知道了金皓薰原本要來,能改變什麼嗎?他最終並沒有來,嘴上說是要寫聲明稿,誰知道他是不是終於發現紀翔是個麻煩,所以不想來了?
「金大哥很擔心你,紀翔。」歐怡青說,「他真的很擔心。」
紀翔不知道該說什麼。金皓薰的擔心搞不好是因為他現在知道了紀翔的身世,他開始憂慮紀翔的家世背景會不會對紀翔的事業或金皓薰努力守護的經紀公司產生影響。誰知道呢。
但是那又如何,事情還能更糟糕嗎?
想到這裡,紀翔因為金皓薰而起了片刻漣漪的思緒便再次沉寂。他無所謂地聳聳肩。
「我知道了。」紀翔避重就輕地答道。「去拿喝的吧。我去拿錄影帶。」
歐怡青笑得有些憂心,安靜地到廚房去取飲料。他們沒能找到《第凡內早餐》,但是有《鐵達尼號》。紀翔認為這是個不錯的選擇,有鑑於他的人生似乎就和那艘不幸的豪華郵輪一樣,遲早都要沉進深海腐朽。歐怡青在蘿絲與傑克道別時眼泛淚光,但故作開朗地和紀翔討論起與這部電影同樣經典的提問:蘿絲與傑克到底能不能一起靠著那扇門板存活?
一部電影看完,也到了午餐時間。歐怡青從陽台看向街上,沒再看到蹲點的狗仔,這才速速到外面大馬路上一間紀翔吃習慣了的便當店去外帶了兩個便當。這間店的便當說不上太好吃,頂多能說是不使人失望。他們在紀翔家裡憶起吃完了便當,席間多半是歐怡青嘰嘰喳喳地在分享她錄音時、台灣的巨星黎華居然站在外頭聽了好一陣子,還在錄音告一段落時和她聊了聊。
紀翔只是聽著,沒有做出太多反應。歐怡青也不介意,他們都知道現在的紀翔不想說話。
用完午餐,歐怡青把紀翔那份便當附贈的冬瓜茶也喝了下去,便拎起包包,說是要回家修改寫到一半的歌詞,儘管他們都知道,歐怡青只是清楚紀翔想要一人獨處。
紀翔送走了歐怡青,在恢復死寂一片的屋內沉默地收拾著餐桌。歐怡青離開後,他不知道要做什麼,也不願意費神思考自己想做什麼,便回到客廳,隨便揀了個錄影帶塞進播放機。老舊的機器嘎嘎作響,紀翔在沙發上坐下,對劇情卻毫不關心。這部電影播完了,就換下一部。等到窗外夜幕低垂,他從冰箱裡翻出僅存的一顆雞蛋,隨意煎了荷包蛋充做晚餐。
吃完了荷包蛋,他又往播放機插了疊放在最上頭的錄影帶。又是《鐵達尼號》。紀翔就那樣坐在客廳裡,聽著電影播完,然後他關掉電視、關掉客廳的燈,回到臥室躺到床上。
他其實睡意全無,卻又疲憊得要命。他側躺在床,一隻手壓在枕頭下,街上的慘白燈光自窗簾布料間隱隱透出,看得他頭痛,於是他翻過身,背對著窗戶,精疲力盡地看著床頭櫃。
被他擱置了一整天的手機就在那裡,他在打電話給金皓薰請假之後就關機了。金皓薰。紀翔想著。金皓薰在想些什麼呢?他正為了紀翔的事情奔波嗎?他會覺得簽紀翔這個藝人是個麻煩嗎?他有打電話嗎?有發簡訊嗎?
有那麼一瞬間,紀翔朝著手機伸出了手,但是他的手指剛剛觸到床頭櫃的邊緣,便像是摸到了銳利刀鋒一樣迅速地縮了回來。
金皓薰有沒有聯絡他、心裡頭如何看他,都不重要了。因為紀翔就不值得,不值得那些好的東西。他不配他人關心。那個人曾經對他說愛,也或許那個人壓根沒說過愛,全是紀翔一廂情願。那也難怪那個人將他棄如敝屣,就像他的父親與他的母親。金皓薰多半也會如此,儘管他不會,紀翔也沒有勇氣再賭一次了,沒有了。
他以為自己放下了那些記憶,像個勇敢的生還者,他的親生父親卻毫不留情地擠壓進他的人生,提醒他那從來不在誰的溫暖懷抱中度過的童年,他那在寄宿學校的宿舍中獨自徘徊的孤單假期,他那因為渴求一個承諾而慘遭燃燒殆盡的慘淡青春。
紀翔閉上眼睛,最後的氣力全往胸口灌注。他還沒有忘記呼吸。
他在清晨六點醒來。
他的運氣很好,今天是星期六,沒有工作,他不需要再打電話請假。紀翔慢慢地撐起身體,他完全不知道他昨晚是何時入睡的,但總之他的頭痛得要命。胃也是,餓得發疼。
他翻身下床去翻找冰箱。冰箱裡頭空蕩蕩的,沒有任何可以拿來充作早餐的東西。他原本想無視腹中飢餓,不過他很快地發現,不弄點東西來吃的話,他實在不知道該做什麼,因此他換上了外出服,踏出家門,踏上因為是周末清晨而寂寥的街道。
他在便利超商買了兩個飯糰。當他將從冰箱拿出而冷冰冰的飯糰交給櫃檯那位看上去還沒睡醒的店員時,他沒來由地想起早餐店剛做好的、熱騰騰的飯糰。但是他不想開車,不想到因為大飯鍋和煎煮食物的鐵盤而溫暖的地方,不想被人認出來。
他將塑膠袋還給店員,握著那兩個泛著寒氣的飯糰走出便利超商。他思考著今天該做什麼,卻又發現他連這件事都懶得想。也許就繼續看《鐵達尼號》,讓錄影帶的膠捲一次次映出豪華遊輪沉沒瞬間,直到老舊膠捲毀損,和那塊海底深處的巨大鐵塊一同死去。他會和傑克一樣,鬆開手,隨著荒洋漂流,毫無知覺地睡去然後死去,而金皓薰會存活,和那塊門板一起回歸陸地,他最終會過上幸福快樂的日子,那當中不會有紀翔。
他為著那不成比喻的想像笑了,以嘲弄的方式。然後他在他家所在的那條巷弄裡,和昨晚一樣的位置停下腳步。
有個人站在他的家門口。
是個年輕男子。長長了卻沒時間剪的頭髮亂糟糟地搭在額前,身上那件素色的T-shirt雖然熨燙得平整,袖子部分卻因為拿著熨斗的人偷懶因而發皺。他一手拿著手機貼在耳邊,另一隻手垂放在腿邊,手中提著一個塑膠袋,因為裡頭的東西冒著蒸騰熱氣而起霧。年輕男子轉過頭來,蹙著眉頭、神色焦慮,在見到紀翔的那一刻,那雙圓眼睛立刻劉露出純然驚喜。翱翔天際的年輕老闆看著紀翔,神情放鬆地綻開笑容,那個笑容讓紀翔莫名地胸口發酸。
「紀翔!」金皓薰放下手機,舉起拎著塑膠袋的那隻手。「要吃早餐嗎?」
紀翔瞇起眼睛,看著灑落在金皓薰臉上的晨光。而金皓薰看著他的樣子,無關乎事業、無關乎工作,他一點都不覺得紀翔是個麻煩。他看著他的樣子,就像是看著惹人擔心卻又讓人聯絡不上的朋友。那滿是關懷、滿是憂心,以及終於找著了他的喜悅。
紀翔深呼吸了一口氣,他又能夠呼吸,又能夠思考。他對手中那兩顆冷冰冰的飯糰是真的毫無興趣,腹中飢腸轆轆,他真希望能坐下來,享用熱騰騰的古早味飯糰,配上一杯豆漿。他真希望金皓薰會坐在他的身邊,說點什麼又或者什麼都不說,陪著他,做點什麼或者什麼也不做。
都不重要了,那些都不重要了。那些從來不在誰的關懷中度過的童年,那在寄宿學校的宿舍中度過的聖誕節,那因為渴求一個承諾而血淋淋的青春。都不重要了。
他不是沒有勇氣再賭一次金皓薰是否會將他棄如敝屣,而是賭與不賭都已經無所謂。不是他不在乎金皓薰是否會來找他,而是他內心深處很清楚金皓薰一定會來見他。
他真喜歡金皓薰,紀翔心碎地想著,同時邁步往站在晨光下的金皓薰走去。他真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