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ightWin 無差
*可能有BUG
-Win. 08
手機裡的相簿、Line的聊天記錄還有Google的搜尋紀錄,應該可以算是現代人類最想捍衛的三大領域。不過比起那些,Win近來最怕人看到的,是他的手機桌布。
客觀說來,他的手機桌布不是見不得人,那不過是張韓國首爾的街頭風景照。照片也不是什麼靈異照片,裡頭沒有鬼——真正的鬼,在Win心裡頭。
那是Bright傳給他的照片。Win在Bright去睡之後,將Line上面的照片通通存下,在下載期間弟弟Mick敲門進來問他要不要吃宵夜,他還彷彿偷看色情片被抓包一樣嚇了一大跳(讓Mick一下以為他哥真的在看色情片)。他拋下手機跑出去吃宵夜,吃完後回到房間,卻拖拖拉拉地不去拿手機,好像他的手機正在齋戒沐浴不容塵世沾染。一直到睡前,他才終於懷著好似要偷看別人日記一樣的罪惡感打開了手機相簿,戰戰兢兢地點開那幾張他先前沒敢細看的首爾風景照。
再平凡不過的異國街頭情調,人行道配著行人、行道樹配著其上籠著神秘色彩的天空,傳統寺院、現代建築,那是從Bright的雙眼望出去的部分風景,那雙彷彿能夠跳脫世界之外、定義宇宙的雙眼框住了一小片所見風景,然後將之傳給了Win。Win也去過韓國,也見過那些街景,Bright眼中所見卻是硬生生將Win記憶中的韓國風景給擠去一個無趣角落,神秘而張揚地、柔美而飽滿地佔據了Win的思想。
Win猛地把手機扔到床的另外一端,手機在床緣堪堪停下,Win咬著下唇,看著天花板輕緩地拍打胸口,想不通自己為什麼要為著幾張風景照呼吸困難。
他總覺得Bright像是透過那幾張照片,將部分的靈魂送到了自己身邊,稍稍舒緩了Win這幾天在沒有Bright的片場所感受到的焦慮緊張。但與此同時Win也為了那些照片感到如此緊張焦慮。
他手肘在床鋪上一撐,在床上坐起身然後撿回自己的手機,猶豫不過幾秒便再次打開他和Bright的Line對話頁面,皺著眉頭向上爬梳他們的對話。
對話普通又平凡,根本看不出半點毛病。Win的手指停下動作,毛病,看不出什麼毛病,那麼他現在又是急著要從他們的對話之間找出什麼?
他茫然又不服氣地繼續將對話繼續往上滑,一點都好,能讓他看出一點什麼的對話,什麼都好——然而都滑到頂了,他都還沒能找到他想要找的東西。儘管理智想來這也不奇怪,因為Win也不知道自己要找的目標是什麼。
他挫敗地將Line關掉。回到眼前的是他現在的手機桌布,是有一次他和家人一起去為爸爸慶生時拍的全家福。他看著全家福發了一陣子呆,然後鬼使神差地再次打開相簿,將Bright傳來的其中一張照片設定成了桌布。
看著被更換成首爾風景照了的手機桌布,他機械式地將大部分app都挪到下一頁,第一頁只留下幾個常用的app,如此一來才能完整露出他的新桌布。他剛剛完成搬家作業,就忍不住心下惶然。他這麼做是為了什麼、又能得到什麼?
他已經太習慣為一切事情未雨綢繆,也被訓練成了擬定鮮明目的後才開始動作、力求達成目標的人,這導致他總是在做事的時候分析這件事的目的以及背後原因,才能確保自己一直維持著理性和冷靜。
但是現在他這麼做是為了什麼呢?
又或者他其實根本不需要這麼追根究底,因為有些事情就是感性到了極點?比如這幾張照片,他就是覺得Bright看出去的世界很美,美得讓人願意把Bright雙眼所定義的風景設定成顯眼的手機桌布。但假設真的單純是這樣,Win剛剛拼命翻閱兩人對話紀錄的舉止又落入毫無道理可言的可憐地步了。
他放下手機,想要思考一些與Bright無關的事情。
明天要去拍戲,Bright又不在。不行,停。Win往自己臉上拍了一掌,這和Bright有關,他得換件事情想。
現在Bright大概在睡覺了吧,他睡覺會打呼還會磨牙,Win自己入眠後就睡得很沉,不太受影響,有幸聽見也不是因為被吵醒,而是Bright入睡的速度實在太快,自己睡前又喝太多水,半夜得爬起來上廁所。也不知道那個叫做First的人能不能、不對,他認識Bright比自己早,絕對已經聽過了、
Win啪地睜開眼睛,神情震怒。
他這不是整個思緒都繞著Bright轉嗎?
「Saralew。」Win抓起擺在床頭的蘿蔔抱枕壓到臉上,悶悶不樂地咕噥。
「P’Bright到底是去哪裡了啊?」JJ嚼著作為點心的串燒雞肉,「我之前聽說他是要去韓國工作,他們錄影要錄這麼久嗎?」
「他還去了新加坡跟日本啊,他都有發在IG上面。」Khaotung正好在看手機,隨手就把螢幕轉過去給JJ看,「感覺天氣很好,尤其是新加坡——感覺好熱。」
「嗷,」JJ湊上前認真地看著Khaotung找出來的照片,「嗯,Sarawat就是不一樣,拍得真好看。」
「那他什麼時候回來?」Pluem撕開一袋零食。
「Win應該知道吧,嘿Win,」Khaotung笑著伸出手來推Win的肩膀,「你不是在IG還是Twitter上面要P’Bright回來跟你一起乘涼嗎,他有沒有說什麼時候回來?」
Win正專心看劇本,這是近來他要把注意力從Bright身上挪走時會做的標準動作。現在不僅被人打斷,被用來進行干擾的題材還就是Win一直想要躲掉的Bright,讓Win抬起眼睛時差點沒忍住滿臉怨懟。
「他剛剛沒在聽我們說話。」JJ提醒道,「我們在說——」
「P’Bright的話明天回來,」Win平和地說,「應該說,他是今天的飛機回來,但是明天進片場啦。你們都沒看到他有出現在明天的工作進度表上嗎?」
「沒有,因為我明天不用來。」Khaotung樂呵呵地說。
「你剛剛明明就沒有在聽我們說話。」JJ歎為觀止地用氣音說話。
「Tine不會放過Sarawat的話題嘛,不是嗎?」Pluem故作俏皮地眨眨眼睛調侃道。
「嘿,你們作為我的軍師團,明明也應該要掌握他的行程好不好!」Win蓋起劇本,為了掩飾自己還沒有消退的慌亂而大笑著用劇本去搧Pluem的膝蓋,「怎麼了,你們很想念,我是說,你們很想念他嗎?」
他話說到一半嗆了一下,看上去是再平常不過的、人們總會偶爾為之的大舌頭。但是當其他三個人一副淒慘模樣放聲高歌是啊我們真的超級想念P’Bright的時候,Win坐在旁邊賠著笑,內心可是一片森林大火鳥獸散。
他甚少用到「想念」二字,這次無心說了出來,才意識到這兩個字足以星火燎原,他為自己居然選用了這兩個字而嚇了一跳,然後又為嚇了一跳的自己倍感驚嚇。
這段期間Bright每天都會發幾張照片給他,新加坡的太陽、日本的古蹟,城市中的一棵樹或是一間商店櫥窗,Win將每一張照片都存下來,在獨自一人的時候便會翻看那些照片,試著去想像Bright拍下這張照片時是什麼樣的神情、懷抱著什麼樣的心情。
想念,Win細細品著這個字,多麽中性的一個字眼。思念一個能幹的同事、一個體貼的朋友或是一個親密的家人,這有什麼好驚訝的呢。他的驚訝到底是因為從未想過能將這字套用在Bright身上,還是遲遲沒有察覺到他一直不敢去定義的焦躁其實就是想念?他抿著嘴唇,以身邊其他演員們的笑鬧為掩護,盡力抽乾自己的思緒,不樂意去觸碰無法用任何理性思想來框架的抽象概念。
「——N’Win。」
有個人在此時拍了下他的肩膀。Win從沒想過自己能在飽受驚嚇的瞬間還能夠如此平穩地回頭,也許是這幾天來的接二連三的驚嚇已經讓他的整個人都飽和了。他的經紀人Eed站在他身後,和藹地笑著示意他起身。
「嗷,P’Eed,」他笑著站起身,腦袋裡已經亂得反而顯得井井有條了起來。這種時候還是放下方法演技跟Tine,做回不那麼親切可人的他自己比較輕鬆,「怎麼了啊?」
「N’Bright他跑來片場了,說是要拿東西給你。」
什麼?
他以為自己沒說話,但顯然他是把那句詫異給說出口了。Eed笑著點點頭,側過身體,讓Win看見站在不遠處的牆邊,手裡提著一個大購物袋,正雙手合十和路過的工作人員打招呼的Bright。
他直直盯著Bright,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已經趕到Bright的面前,上下打量著Bright和他那一身風塵僕僕。Bright的墨鏡掛在T恤領口,頭髮凌亂地搭在額頭上,身上的衣服都皺巴巴的,大概是趕車去機場、搭飛機,然後又搭車過來片場這裡才導致的一身狼狽。更過分的是,Win從來沒想過居然可以有人狼狽得這麼好看。
「P’Bright,」Win開口,「你才剛下飛機吧?」
「對啊。」Bright大方地點頭,「因為有人說想吃海苔。這給你。」
Bright把掛在臂彎的購物袋提到Win眼前。Win並沒有馬上接下,而是愣愣地探頭去看袋子裡頭都裝了些什麼東西。
袋子裡裝滿了海苔,盒裝小片跟袋裝大片的海苔,另外還有幾小盒印著日文字的零食,跟日本環球影城的哈利波特紀念品。
「我、」Win清了清喉嚨,「我只說我要海苔。」
「我知道,我只是覺得可以買一些除了海苔以外的紀念品給你。」Bright聳聳肩,從袋子裡頭揀出一盒日本零食,「我聽說這很好吃,你應該會喜歡。」
Win不理會那盒零食,伸出手去拿那條猩紅色配著黃色條紋的圍巾。「葛來分多的圍巾。P’Bright,你知道曼谷有多熱吧。我長這麼大還沒戴過圍巾。」
「當然啊。」Bright輕輕一笑,低下頭讓Win看他那到了十二月仍能冒汗的額頭。「但是你總會出國嘛。而且我很想買史萊哲林的圍巾,只買一條又買太少,就乾脆給你也買一條。還是你其實想要魔杖?」
「那你幹嘛不給我也買史萊哲林?」
「因為,」Bright眨眨眼睛。Win分神注意到Bright的嘴唇有點乾裂,就算乾裂了還能夠這麼有吸引力,這男人也是太得天獨厚了。「因為我覺得你很勇敢?不知道,我挑的時候想了一下,就買葛來分多給你了。」
就算是為了湊數而多買一條圍巾,Bright也不是隨便拿。他明明可以什麼都不想,就拿一條和他自己一樣的圍巾,卻偏偏還要站在那裡想Win適合霍格華茲的哪一個學院,然後才選了這一條。
「哦,」他低低應聲,鬆開手讓圍巾落回袋子裡,這才默默地將袋子提到自己手裡。「謝謝你。」
「不客氣。」Bright點點頭,「如果你覺得好吃可以跟我說,我自己也有買,我可以分給你。」
Win不解地抬起頭,對上Bright的視線。Bright不再是跟著幾張照片來到Win手機中的靈魂碎片,他完完整整地站在Win的面前,依舊是那副天塌下來也不可能砸到他的淡然神色,嘴角掛著淺淺笑意,揣著一身剛下飛機就趕到這裡來的風塵僕僕,手裡提著一大袋從國外捎回來要給Win的異國紀念品。
Win又一次感受到了緊張和焦慮。他已經太習慣擬定目標而後動,凡事背後總該有個能讓人理性抓握的施力點。但如今他腳下湖冰碎裂,他跟著沉入澄澈湖底,終於發現那個先前躺在湖底、隔著湖面冰層和他相望的秘密為何,並且身周沒有任何可供他冷靜脫逃的施力點。
他看著Bright那雙總能框出好看風景的眼睛,後知後覺地發現也許他早就溺在其中不得脫身。他為了Bright遭受雷擊、溺於湖底,理性分析起背後原因,便能發現那其實全是感性作祟。
他就是想念他了。Win暈乎乎地想著,他就是想念他,只因為他如此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