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ightWin 無差

*可能有BUG

 


 

-Win. 03

Win醒來的時候,晨光自窗簾縫隙中落下,窗外有鳥鳴,門外是急著去找些東西吃的夏洛特匆匆跑過的細碎腳步聲。

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早晨,他醒來,他仍然是Tine

公司沒有要換掉他。那天的會議上,劇組的工作人員魚貫進入會議室,從頭到尾沒有提及與Win去留相關的隻字片語。劇組只敲定了後續的拍攝行程,要對劇本做出大幅度的劇情修正,然後就把資料發給大家,拍拍手要大家解散。

坐立難安的Win最後自己衝過去逮住了導演,說他會減重。導演被他嚇了一跳,說其實沒有這個必要。一整夜沒睡的Win其實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麼,反正字句完美介於理性分析和崩潰失控之間,讓導演又愛又怕地看著他,最後點頭同意他的減重計畫,但憂心忡忡地提醒他別弄壞了身體。

Win和導演道別後,有些頭暈目眩而轉身扶著桌子緩緩。等到他覺得沒事了,他抬起頭,看到Bright還站在牆邊等他。

不是跟你說了沒事嗎?Bright昂了昂下巴,調侃他。Bright沒有笑,看上去驕傲一如既往,但Win卻奇怪地認為對方的表情柔軟了許多。在那個瞬間,Win驀然驚覺,Bright也許不真的是多管閒事、也不是高傲地在下指導棋,而是在表達他的關心。

Win在床上翻了個身,把臉埋在枕頭上,伸出手到床頭櫃上胡亂摸索,把手機抓到臉邊。手機螢幕亮起時,Win因為刺眼而用力瞇起眼睛,雙眼過一段時間才終於能聚焦在螢幕上,聚焦後第一個跳進眼中的,是Bright

更準確來說,是Bright的訊息。Win帶著濃濃倦意眨眼睛,大拇指在螢幕上滑動,點開了Bright傳來的訊息。對方傳來了一個網址,網站上詳細記載了幾種不同的減重方法,Bright說他比較推薦間歇斷食法。

「但是你要小心身體。」Bright在訊息中寫道:「如果有不對勁的地方,就馬上停下來。」

正經八百的傢伙,表面關心,其實都是怕自己倒下的話拖累進度,他才不會隨隨便便就被迷了心竅,讓這個連自己家人都稱讚好看的男人以為自己相信他。

Win對著手機哼了一聲,關上螢幕準備起床,然後被暗下的螢幕上倒映出的自己的臉嚇了一跳。

是在笑什麼笑?

 

他們今天要試讀劇本,一眾演員圍在桌邊,朗讀角色台詞,藉此揣摩角色、了解劇情,如果覺得有哪裡需要修改,也能在這個時候提出。Win坐在Bright身邊,讀台詞的時候又再次面臨了拍攝預告時的窘境:在那麼多人的面前,假裝自己是另外一個人,偏偏在想辦法成為他人的時候,Win又加倍感受到自己這個人的存在。那個人躲在內心深處一下又一下地射來暗箭,大聲抗議說平常他才不會用這種方式說話呢你到底在做什麼。

如果大家都知道Win是什麼樣的人,他們為什麼要接受Win假扮出來的Tine,又如果大家知道人見人愛的Tine其實是由不那麼惹人喜歡的Win扮演,他們會不會說自己很做作?

心思扭了幾扭之後,Win給大家送上了一個大失常演出。

導演要他放輕鬆,先隨便唸唸台詞,今天不是要他們立刻發揮演技的日子,只是讓他們揣摩角色。但是既然要揣摩角色,不就是要發揮演技?會議室裡面的冷氣明明開得很強,Win也雙手發涼,卻脫了外套,然後又捲起袖子都還是覺得熱,背上出的汗浸濕了大半件衣服。熬著熬著到後來,Win已經不知道自己在幹嘛了,甚至不太清楚自己現在究竟是誰。

「我們先休息一下吧。」導演低頭看了下手錶,體貼地要大家先放下劇本,去好好吃點東西。會議室裡響起一陣一陣椅子在地毯上磨擦的柔軟聲響,大夥紛紛離開座位去取劇組準備的午餐,已經成為朋友的演員們大聲笑鬧,讓身處其中、大汗淋灕Win覺得自己更加可悲了。

他抬手抹去自己額上的汗水,挫敗地看著自己的劇本。他們說Tine要活潑、要親切,他認為自己已經足夠活潑親切了,卻總是差那麼一點。究竟是差哪一點,他問了之後又會得到不少抽象回答,只好回頭檢視自己的內心是哪一塊放不開,才會聽上去缺乏活力。

「你不吃點東西嗎?」

Win嚇得彈了一下。他沒注意到Bright還留在位子上。

「我不餓。」他立刻答道。

「我剛剛聽見你的肚子在叫。」Bright不解風情地指出。「就算在減重,你還是得吃點東西。」

「我——」Win吞了口口水。他今天還沒吃下任何東西,身體也確實在叫囂著要攝取熱量,可是他沒有胃口。不知道該如何演繹另外一個人的挫折,加上前些日子讀到的批評依舊偶爾會如早晨見到的壁虎一樣,提醒他某些事物即將帶來不順利,讓他幾乎是一想到食物就反胃。「我、」

他想說「我吃過了」,以此表達「你少多事了別管我」,可是Bright就在此時轉過頭來正眼瞧著他。只要不笑就顯得太過冷淡的神情,配上因為專注而有些冰冷、卻又能隱約覺察關懷的雙眼,擊得Win好似不小心鬆開了些什麼東西。

「我吃不下。」他飄忽地說出原本不想說出口的話。

Bright挑起了眉毛。Win抿起嘴唇,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在意起Bright左邊眼尾的一個小疤痕。他正想要凝神細看,Bright就推開椅子站起身,一如他們初次見面時那樣扭頭就走。

看看,受到上天垂愛的人總有這樣的特權。他能突然對你好,再突然把你踢到一邊不管不顧,而你還只能坐在這邊,一頭霧水地思考該如何去喜歡這個人,而不是抽出自己的骨頭猶如刀劍般高舉,戳刺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的漂亮腦袋。

受到壓力和飢餓夾擊的Win噘起嘴,蓋上自己的劇本,想要離開這充滿食物香氣的會議室,躲去廁所去,看是要讀劇本還是毒死自己。他剛剛推開椅子,一個便當盒便被重重放在他眼前。

Bright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困惑地歪著頭。「你要去哪?」

Win只是皺眉看著主菜是檸檬魚的便當,「我吃不下。」

「你得吃一點。」Bright勸道,突然放柔了聲音,「起碼把魚吃掉。」

「我又吃不完,這樣會浪費食物。」

「那我會把剩下的都吃掉。」BrightWin身邊坐下,將筷子擺到Win眼前的便當盒上,「吃一點。」

「我真的不想吃。」

「那就跟我說說你碰到了什麼困難。」

這人真是自說自話沒禮貌。Win咬住了自己的臉頰內側,不太願意在Bright面前洩露自己的弱點和煩惱。人們永遠不知道自己的弱點和煩惱會被外人如何利用,如何化作利刃將自己砍得體無完膚,Win深知其危險性,他不會輕率地去相信任何人,儘管這個人是Bright。演藝圈的光鮮亮麗之下藏著的未知能夠一路下探馬里雅納海溝,甚至更深,Win清楚自己有退路,但也不想貿然挑戰它。

他會包裝自己、會裝飾自己。在任何人面前,他的煩惱都不是煩惱、弱點也不會是弱點,他只不過是在思考,他能夠獨力解決任何問題,他面對自身困擾的時候不需要他人協助,如此一來他在他們眼中將無懈可擊。

「我覺得演Tine很累。」

然後,Win說出了他根本沒打算說出口的話。

靠。

第二次了,這是今天第二次了。他先是讓Bright知道自己不是故意不吃飯而是吃不下,現在又讓他知道自己因為揣摩角色而疲憊。

Win閉上了嘴,如臨大敵地看著BrightBright眨眨眼睛,似乎也並不曾預期事情會發展至此。Win完全看不出來對方在想什麼,不過也沒有餘裕去猜測Bright現在是不是在嘲笑自己。眼前的檸檬魚便當,比起被吃掉,應該更適合拿來倒在Win的頭髮上,藉此讓大家都知道Win是個會亂說話的笨蛋。

他決定擺爛。他沈默地低下頭然後打開了便當盒,在食物香氣撲鼻的那一刻終於正面承認自己根本飢腸轆轆,於是急躁地抓起筷子,絞下一塊魚肉塞進嘴裡。

N’Win。」

Win塞了第二塊魚肉到嘴裡,看都不看Bright一眼。

N’Win,你是會惡作劇的人嗎?」

「什麼?」Win口齒不清地問。

「你知道怎麼惡作劇嗎?」

Win搞不清楚這個問題的意義何在。「為……什麼?」

「我覺得你有時候還放不太開,」Bright搓了搓手掌,因為雙手被外套袖口覆蓋大半,Win能聽見的都是衣料的磨擦聲:「所以我在想如果你多對我做些惡作劇什麼的、」

「別人會以為我在欺負你,」Win錯愕地說,「我才不要。」

「其實我也覺得這是個餿主意。」Bright居然笑了起來。Win驀地驚覺這好像是Bright第一次在他面前完完全全地放鬆五官牽制,露齒而笑,眼尾因為笑意而彎出微笑般線條,長睫毛因為思考而微微落下遮掩住那雙能看見一個宇宙的眼睛。這讓他看上去更像是地表上的人類,而不是宇宙中的某顆遙遠恆星。「我只是想幫你放鬆一點。所以才想,如果你還不習慣跟大家、怎麼說,打鬧?如果你還不習慣跟大家打鬧的話,可以從鬧我開始。」

「我哪有放不開啊?」Win嘟噥,「而且我為什麼要鬧你。」

Bright壓下兩邊嘴角然後聳聳肩,那該是一個讓人火大的敷衍動作,意味著「我們走著瞧」,但是接在剛剛的笑容之後,Win是一點都氣不起來。

「有時候在戲外也試著去做角色會做的事情的話,在演戲的時候會更容易融入。」Bright揉了揉太陽穴,「那叫做什麼,方法演技?就是在日常生活也做角色會做的事情。」

「我聽說過。」

Bright抿著嘴唇淺淺一笑,「只是讓你知道,如果你想要從我身上開始的話,隨時歡迎你。」

「為什麼得從你開始?」

「因為我們在戲中的互動最多?」Bright給了個相當合情合理的理由。

這有道理,但Win不甘心就這樣同意他,像是愚蠢的人類無謂地堅持要和大自然作對。他吞下嘴裡的檸檬魚,「……你現在也在演戲嗎,P’Bright?」

「怎麼說?」

「你是Sarawat,所以會想要幫Tine。」Win轉過頭去看對方擺在桌上,從袖口下露出的手指,然後才是那雙太過深邃所以什麼都讀不清的雙眼。「是這樣嗎?」

Bright的視線下落,Win看不出對方是否在笑。Bright不回答是、也不回答不是,他只是突然拿起叉子,戳走了Win便當盒裡的配菜煎蛋。

「你得再多吃一點,」Bright說,將那口煎蛋送進嘴裡:「你的手在抖。」

Win的手確實在抖,他餓壞了。這次他不再逞強,他直接夾起整塊魚肉送到嘴邊大口咬下,食物香氣以一種奇異的方式安撫了他幾分鐘前的躁動不安。Bright看著他吃飯,期間懶洋洋地伸出手來要再次奪取他的煎蛋,被Win用筷子架開。

「去拿你自己的便當啦。」Win口齒不清地抗議。

「剛剛你還說你吃不下。」Bright不知真假地說:「我原本只打算分給你檸檬魚,然後我把剩下的都吃掉。」

「現在這是我的了,你去拿自己的便當。」

Bright眉眼一彎,笑出了聲音來,與其深邃難解的眼神相反,他的笑聲聽上去爽朗真誠。這是今天第二次了,和Win說錯話的次數一樣。

一切來得突然,Win在不熟悉的環境中幾次失去對自己的把持,幾天前先是在Bright面前情緒化,現在又主動掀出了自己的脆弱之處,但是Bright沒有與他交惡,似乎也沒有將他的事情私下宣揚,沒有過度急切地表現關懷,也沒有疏離地提供義務協助。他就是按照他那種人會有的步調,和Win交談、在閒談中提出不帶壓迫的友善幫助。Bright不愛笑,那讓他看起來冷硬而不通人情,但是他顯然持有公事公辦的公正態度,讓Win驚覺原來對這個人露出一些真實,是安全的、是可以被接受的。

Win放下筷子,慢慢咀嚼嘴裡的食物,看著Bright起身去門口再拿一個便當的背影。他在吞下另外一口檸檬魚時突然發現,他也許找到一個他能夠喜歡Bright Vachirawit的理由了。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冰野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